宋伊人渾身脫力,扶著床沿才勉強站住。她顫抖著手,仔細感受了一下白蘅的脈搏,雖然依舊虛弱紊亂,但確實比之前多了一絲微弱的搏動。
    她不敢大意,保持銀針不動,仔細觀察著白蘅的反應。
    又過了約莫半個時辰,白蘅喉嚨里發出一聲模糊的呻吟,眼皮顫動了幾下,竟然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神依舊渾濁,卻有了焦距,看向宋伊人,帶著一絲難以置信和極度的疲憊。
    “……小……兔崽子……”他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你……給老子……用了什么……”
    “血見愁,輔以三七、老鶴草……”宋伊人啞聲回答,依舊不敢放松警惕。
    白蘅渾濁的眼睛猛地睜大了一些,似乎想罵人,卻最終化為一聲極輕的、幾乎聽不見的哼聲,夾雜著復雜的意味:“……夠膽……手法……糙得像狗刨……運氣……倒他娘的不錯……”
    這幾乎等于承認了她冒險的成功。
    宋伊人緊繃的心弦微微一松,這才感到一陣后怕襲來,四肢百骸都像散了架一樣疼痛。
    白蘅閉目緩了許久,才再次開口,聲音依舊虛弱,卻多了幾分凝重:“西南……水潭……黑脊梭魚……魚膽……清熱解毒……平咳……是最好的藥引……配合剛才的藥力……快去……”
    這一次,宋伊人沒有絲毫疑問。她立刻起身,確認白蘅情況暫時穩定后,毫不猶豫地轉身奔向西南方的水潭。
    她不知道,在她離開后,草棚內的白蘅望著她消失的方向,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光芒,低聲喃喃,仿佛自自語,又仿佛在質問什么:
    “……老天爺……你送來的……到底是個救星……還是個……煞星……”
    那語氣里,有震驚,有后怕,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賞,甚至還有一絲……深深的忌憚。
    這個少女,狠勁、悟性、還有那在絕境中敢于兵行險著的果斷……簡直是為他這一門量身打造的!
    但也正因為如此,才更讓人心驚。
    水潭在密林深處,幽深冰冷。宋伊人趕到時,日頭已偏西。她牢記白蘅的要求——“半尺長,多一條少一條都不行”。這絕非挑剔,而是對藥效的精準要求。
    她沒有任何漁具,只能下水徒手捕捉。冰冷的潭水瞬間浸透她的衣褲,刺得她肌膚生疼。那些黑脊梭魚異常靈活狡猾,速度極快,在水中劃過一道道黑色的閃電。
    一次,兩次,三次……她撲空了無數次,體力急速消耗,冰冷的河水幾乎讓她四肢僵硬。但她眼神沉靜,沒有絲毫急躁。她仔細觀察著魚游動的軌跡,預判它們的位置,調動起全身的協調和爆發力。
    終于,在她幾乎要凍僵的時候,看準時機,雙手如電般猛地插入水中!
    水花四濺!
    一條掙扎的黑脊梭魚被她死死攥在手中,魚尾拼命甩動。她迅速將其拿出水面,仔細一比量,長度正好半尺左右!
    她不敢耽擱,立刻用隨身的小刀取出魚膽——一顆墨綠色、散發著濃郁苦腥氣的小囊。她小心地用干凈樹葉包好。
    看了看水潭,她沒有再捕捉第二條。師父說一條,就是一條。
    拖著濕透冰冷、疲憊不堪的身體,她以最快的速度趕回草棚。
    將魚膽遞給白蘅時,老人什么也沒說,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將她徹底看穿。然后,他將那苦腥無比的魚膽直接吞了下去。
    藥效似乎發揮得很快。配合之前“血見愁”的余力和銀針的疏導,白蘅的咳嗽明顯平復了許多,呼吸也變得更為順暢,臉上那不正常的潮紅漸漸褪去,雖然依舊虛弱,但性命顯然已無大礙。
    “明天……”白蘅閉著眼,聲音依舊嘶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開始認毒。不只是藥性,還有它們混合之后的變化,相生相克,如何引發,如何控制,如何化解。”
    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語氣森然:“銀針,不僅能導藥,也能引毒。學不會這個,你一輩子也別想碰老子真正的本事,更別提……報你想報的仇。”
    宋伊人心頭猛地一震!她猛地抬頭看向白蘅。
    老人依舊閉著眼,仿佛剛才那句話只是隨口的夢囈。
    但他知道了?他看穿了她平靜表面下洶涌的恨意和復仇的渴望?
    或許,從她昨日那異常冷靜的眼神,從她今日兵行險著時那股狠絕的勁頭,他就已經看出了端倪。
    宋伊人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她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波瀾,恭敬地應道:
    “是,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