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宋家姐弟無眠。一個在屋內輾轉反側,在屈辱、憤怒和一絲被強壓下的希冀中掙扎;一個在院中靜坐,望著云斷山的方向,一遍遍在腦中回憶白蘅所教的穴位、針法、藥性,將所有的恨意與冷怒,都轉化為汲取力量的饑渴。
    翌日,晨光再次刺破云層時,宋伊人早已收拾停當。她換上一身更破舊但利落的短褐,將頭發緊緊束起,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波動,只有一種近乎漠然的平靜。她給弟弟留下簡單的飯食,再次叮囑他不要出門,不要理會任何動靜,然后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巷口果然有幾個閑漢聚在一起,對著宋家方向指指點點,看到宋伊人出來,聲音刻意拔高,滿是污穢語。
    “……瞧那喪門星的樣子……”
    “作弊還有臉出來晃?”
    “宋家的臉都讓這姐弟丟盡嘍……”
    宋伊人腳步沒有絲毫停頓,甚至連眼角的余光都沒有掃過去一眼。她挺直脊背,目光平視前方,仿佛那些惡毒的話語只是穿過她身體的虛無之風。她的無視,反而讓那些刻意挑釁的人感到一陣無趣和莫名的壓力,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她不是不恨,而是將所有的恨都壓進了心底最深處,鍛造成前進的動力。她知道,任何形式的回應,都只會滿足那些人的卑劣心理,浪費她的時間和精力。
    進山的路比昨日更加艱難。一夜情緒激蕩并未帶來力量,反而抽空了她的精神。但她咬著牙,一步一步,走得異常穩健。手臂因昨日反復研磨藥材而酸軟脹痛,她便在行走間暗暗活動手指,回憶白蘅虛點穴位時的那種微妙感覺,試圖調動起一絲氣力。
    快到草棚時,她敏銳地聽到里面傳來的咳嗽聲似乎更加虛弱,還夾雜著痛苦的呻吟。她心頭一緊,快步沖了進去。
    只見白蘅躺在茅草上,臉色灰敗中透著一股死氣,嘴唇干裂發紫,呼吸急促得如同破風箱,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嗬嗬的雜音,顯然病情急劇惡化,高熱復燃,甚至可能并發了肺疾!
    “師父!”宋伊人撲到床邊,觸手所及,肌膚滾燙,卻又間歇性地打著冷顫。
    白蘅艱難地睜開眼,眼神已經有些渙散,看到是她,喉嚨里發出幾個模糊的音節:“……魚……?”
    都這種時候了,他還惦記著吃魚?宋伊人又急又氣,但立刻明白,這或許不是饞,而是他本能地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來吊命!
    “師父,您撐住!”宋伊人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銀絲繞的汁液顯然已經不足以應對如此兇險的病情。她飛速地掃視著草棚內外,目光最終落在那幾排寒光閃閃的銀針上。
    白蘅昨日的話在她腦中炸響:“針能救人……激發藥力……引導毒性……”
    一個極其大膽甚至瘋狂的念頭竄上她的心頭。白蘅現在的情況,普通藥石難以速效,必須用猛藥,甚至……毒藥!以毒攻毒,激發他身體殘存的生機!而銀針,或許是控制藥力、引導其走向、避免反噬的唯一希望!
    她認得幾種藥性猛烈、甚至帶毒的草藥,白蘅這幾日零星提過,父親筆記里也有記載,只是再三警告不可輕用。其中一種名為“斷腸草”的伴生植物“血見愁”,毒性劇烈,但若能以特殊手法激發其強心振奮之效,輔以銀針引導約束,或有一線生機!
    這是dubo!賭她對藥性的理解,賭她剛剛接觸的針術,賭白蘅頑強的生命力!
    但沒有時間猶豫了!
  &nbs-->>p; 宋伊人眼神一厲,再無半分遲疑。她沖到那片熟悉的崖壁下,不顧危險攀爬,精準地找到了幾株葉片暗紅、帶著詭異光澤的“血見愁”。她小心翼翼地取其根部少許,又迅速采來幾味能稍作中和、保護心脈的輔藥。
    回到棚內,她尋了一塊干凈的薄石片,將“血見愁”根莖與其他輔藥放在上面,用另一塊石頭快速而謹慎地研磨。她的心跳如擂鼓,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但手腕卻穩得可怕。每一次研磨的力度、角度,都凝聚著她全部的精神和對藥性臨界點的感知。
    藥末已成,帶著一股辛辣刺鼻的怪異氣味。她將其用少許清水調成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