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心。
    夕陽的最后一絲余暉掠過草棚,將里面一老一少的身影拉長,投射在斑駁的墻壁上,仿佛一幅幽深而危險的畫卷,正在緩緩展開。
    山風穿過棚隙,帶來遠方的喧囂——那是勝郡的方向,是流蜚語和陰謀算計滋生的溫床。
    宋伊人握緊了拳,指尖冰涼,心底那片寒冰卻燃燒得愈發熾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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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認毒?引毒?
    正合她意。
    ……
    夜色再次籠罩云斷山腹地,草棚內比山外更早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只有一小堆勉強燃燒的枯枝,發出噼啪的微響,跳躍的火光將宋伊人和白蘅的影子扭曲地投在棚壁上,如同蟄伏的鬼魅。
    白蘅服下魚膽后,呼吸逐漸趨于平穩,雖然依舊虛弱,但那種瀕死的衰竭感已悄然褪去。他閉目養神,干癟的胸膛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一種刻意放緩的、如同審視體內細微變化的凝練。
    宋伊人不敢打擾,安靜地坐在一旁。濕透的衣衫緊貼著皮膚,帶來刺骨的寒意,但她渾然不覺。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方才那場與死神爭分奪秒的較量中,沉浸在白蘅那句石破天驚的“認毒”和“引毒”之中。
    報仇。
    這兩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她冰冷的心尖上。
    她從未宣之于口,甚至刻意壓制,卻被這看似昏聵的老人一眼洞穿。是她的恨意已經濃烈到無法隱藏?還是這位“鬼醫”對人心的洞察,已至化境?
    棚外,山風嗚咽,掠過樹梢,帶來遠勝郡中宵禁后更深的死寂。在這絕對的寂靜里,白日巷口的污穢語、弟弟絕望的淚眼、趙致遠那可能正享受著溫香軟玉的冷漠側影……反而更加清晰地啃噬著她的神經。
    她知道,白蘅的話不是詢問,而是宣告。一條她必須走下去,且注定遍布荊棘與罪惡的路。學毒,用毒,sharen……這些字眼足以讓任何良善之人戰栗。但此刻,她心中涌起的,除了不可避免的一絲寒意,更多的竟是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
    當退無可退,當守護之物被肆意踐踏,良善便成了最無用的枷鎖。
    “……哼。”
    寂靜中,白蘅忽然發出一聲極輕的哼聲,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神在火光映照下,依舊渾濁,卻銳利得像剛剛磨好的刀鋒,直直射向宋伊人。
    “怕了?”他聲音沙啞,帶著一絲嘲弄。
    宋伊人迎著他的目光,緩緩搖頭,聲音平靜無波:“不怕。只怕學不會,用不好。”
    “哦?”白蘅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訝異,隨即化為更深的審視,“倒是塊硬骨頭。比你那個只會之乎者也的爹強點。”
    他艱難地動了動,示意宋伊人將那個鹿皮針囊再次拿過來。這一次,他沒有讓她取出銀針,而是指著鹿皮內側幾個極其隱蔽的暗格。
    “打開。”
    宋伊人依,小心摳開暗格的搭扣。里面并非銀針,而是一個個更細小的油紙包,或是微型瓷瓶,上面用極其細微的符號標注著,散發著一股混合的、難以喻的奇異氣味,有的淡雅如塵,有的刺鼻辛烈。
    “認得這些符號嗎?”白蘅問。
    宋伊人仔細辨認,父親筆記中似乎有類似記載,但更為簡略。“似乎……是某種秘傳的藥符?弟子只認得其中一二,代表‘枯’、‘寂’……”
    “算你還有點眼力。”白蘅喘了口氣,“這是吾門用以標記諸毒的特有符字。你看這個,”他指向一個畫著三道扭曲黑線的符號,“代表‘牽機’,取自番木鱉之精,微量可活絡,過量則筋攣而亡,死狀如牽線木偶。”
    他又指向一個如同水滴墜落的符號:“這是‘相思淚’,名字好聽吧?取自南疆一種妖異藤蔓的汁液,無色無味,融入酒水,初時令人飄飄欲仙,憶及平生最快活之事,繼而心神耗盡,癲狂笑泣至死。”
    還有畫著蛛網狀的、“腐骨灰”,畫著殘月狀的、“閉息散”……
    他一連指出了七八種,每一種毒,其來源、性狀、生效方式、發作癥狀,都伴隨著他冰冷而精準的描述,仿佛在介紹一件件尋常的工具,而非奪人性命的恐怖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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