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認得沒用。”白蘅一屁股坐在一塊被太陽曬得滾燙的大石頭上,拍了拍旁邊,“坐下。今天不考你認藥,考考你‘等’的功夫。”
    宋伊人疑惑地坐下,石頭燙得她幾乎要跳起來,只好勉強忍著。
    “看著那株丹參。”白蘅指著不遠處一株長勢正旺的丹參,“它的花快謝了,等它完全凋謝,露出里面細小的種子,等到正午陽光最烈、種子莢微微爆開一條縫的時候,采下來的種子,藥性最好,發芽率也最高。你就在這兒等著,時候到了,采給我看。”說完,他竟然往后一仰,躺在滾燙的石頭上,用破草帽蓋住臉,看樣子竟是要睡上一覺!
    宋伊人愕然。此時離正午至少還有一個多時辰!就在這烈日下干等著?這算哪門子考驗?
    但她看著白蘅那副“老子睡了別吵”的模樣,只能把疑問咽回肚子里。她學著白蘅的樣子,盡量讓自己靜下心來,目光鎖定在那株丹參上。
    時間仿佛被烈日拉長了。汗水如同小溪般從額頭、鬢角、脖頸不斷淌下,浸濕了衣領,又在粗布上洇開更大的深色痕跡。背后的石頭燙得像烙鐵,裸露的皮膚被曬得發紅發燙。各種小飛蟲嗡嗡地圍著人打轉,時不時叮咬一口,留下一個癢痛的紅包。遠處的蟬鳴一聲接一聲,吵得人心浮氣躁。
    最初的半個時辰極其難熬。宋伊人只覺得渾身刺癢,口干舌燥,屁股被燙得生疼,時間慢得像蝸牛爬。她幾次想動,想去找點水喝,想挪到陰涼處,但看到旁邊仿佛真的睡著了的白蘅,又強行忍住了。
    她開始嘗試轉移注意力。不再焦灼地盯著丹參,而是緩緩地、細致地觀察周圍的一切:陽光下山坡的色彩變化,不同草藥葉片在微風中的搖曳姿態,遠處山巒的輪廓,甚至空中云朵緩慢的變形。她調整呼吸,努力忽略身體的不適,將心神沉靜下來。
    漸漸地,一種奇妙的變化發生了。當她的心真正靜下來,那些原本難以忍受的燥熱、蟲咬、口渴,似乎都退到了遙遠的背景里。她的感官變得更加敏銳,能清晰地看到丹參花瓣凋零的細微過程,能聽到更遠處山鷹的嘯叫,能聞到空氣中被陽光蒸騰出的、各種草藥混合的復雜氣味,甚至能感覺到身下土地蘊藏的蓬勃生機和……身邊白蘅那悠長沉穩、幾乎與山林呼吸同步的微弱氣息。
    他根本沒睡!他一直在觀察她!宋伊人心中了然,更加不敢怠慢,努力維持著這種物我兩忘的平靜狀態。
    不知過了多久,當太陽幾乎升到頭頂,陽光變得近乎垂直和毒辣時,那株丹參的花終于完全凋謝,露出了青綠色的細小種莢。在熾烈的陽光照射下,種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干燥,邊緣微微卷曲,發出極其細微的“噼啪”聲,眼看就要裂開!
    就是現在!
    宋伊人動了!她動作迅捷卻輕柔,如同撲食的獵豹,又帶著一種奇異的精準和穩定,手指飛快地掠過那幾個剛剛裂開一絲縫隙的種莢,將里面細小的、黑色的種子準確地采集到準備好的小布袋中。整個過程一氣呵成,沒有傷及植株分毫,也沒有浪費一顆最佳的種子。
    采集完畢,她才發現自己的心跳得飛快,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一種融入自然、把握住最佳時機的奇妙成就感。
    “嗯……還不算太蠢。”旁邊,白蘅懶洋洋的聲音響起。他掀開草帽坐起來,揉了揉眼睛,仿佛剛睡醒,但那雙精光四射的眼睛里卻沒有一絲睡意。他接過宋伊人遞過來的小布袋,看了看里面烏黑飽滿的種子,點了點頭。
    “采藥,三分靠眼,三分靠手,四分靠什么?靠等!靠耐性!靠對時機的把握!”白蘅的聲音難得的沒有戲謔,帶著一絲嚴肅,“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更采不到好藥!很多好東西,就在那一點時機里,錯過了,就是等了也是白等!你這丫頭……咳咳,你這小子,今天這關,算你過了。”
 &n-->>bsp;  他看似隨口說漏了嘴,卻毫不在意,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走了走了,熱死老頭子我了!回去教你咋炮制這丹參種子,這東西種好了,比你滿山跑挖那些尋常草藥強多了!”
    宋伊人心中巨震!他剛才……是叫了“丫頭”?他果然早就知道了!而她,竟然在不知不覺中,通過了這場關于耐心、定力和時機的終極考驗?看著白蘅晃晃悠悠下山的背影,她來不及細想那聲“丫頭”,巨大的喜悅和成就感瞬間淹沒了她。她快步跟上,腳步雖然因為久坐和曝曬而有些虛浮,心情卻如同這湛藍的天空,一片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