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初春凍土上,頂開所有沉重與寒冷,倔強冒出的第一簇稚嫩卻無比堅韌的……新芽。
   &nbsp-->>;整幅畫面,沒有具體的形象,卻充滿了無聲的韻律和蓬勃的生命感。水與色的交融如此和諧自然,暖與冷的對比如此熨帖人心,混亂中自有其堅定的內在秩序,沉靜里蘊含著破土而出的巨大力量。這正是半年前,夭夭在石桌上,第一次主動探索水與色交融時那種專注狀態的凝華與升華!
    田語看得眼睛都直了,他湊到畫前,胖胖的手指幾乎要戳到紙上,嘴里嘖嘖有聲:“妙!妙啊!這水色……這氣韻……渾然天成!渾然天成!尤其是這點點朱砂……點睛之筆!神來之筆!哈哈哈,好徒兒!不愧是我田語的徒兒!”他得意忘形,仿佛這畫是他自己所作。
    無涯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畫面上,尤其是那幾點朱紅之上。她放在琴上的右手,忽然動了。指尖并非撥弦,而是在緊繃的冰弦上極其緩慢、極其輕柔地撫過,如同撫摸最嬌嫩的花瓣。一段極其空靈、極其純凈的泛音隨之流淌而出,不高亢,不激昂,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新雪初霽般的澄澈與希望。琴音裊裊,盤旋在畫幅之上,仿佛為那無聲的色彩注入了靈魂的韻律,又像是天地間最溫柔的回應。
    崔令儀早已泣不成聲,她扶著桌案才勉強站穩。她的目光貪婪地流連在畫上,最終定格在那幾點小小的、倔強的朱紅之上。她顫巍巍地伸出手,指尖懸在畫紙上空,隔著微小的距離,無比珍重地、隔空描摹著那幾點紅色,如同觸碰著世間最易碎的珍寶,又像在觸碰女兒那顆終于破土而出的、滾燙的心。淚水大顆大顆地滴落在她深色的裙裾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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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煥的目光死死地鎖在畫卷上,如同被釘住。他握著卷軸兩端的手指,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那威嚴的面容上,沒有任何夸張的表情,只有下頜線繃緊如刀刻斧鑿。唯有那劇烈起伏的胸膛和微微泛紅的眼眶,泄露了此刻他內心翻江倒海般的驚濤駭浪。他看到了那赭石的厚重包容,如同他與妻子沉默的守護;那粉色的溫暖,如同母親無微不至的關懷;那藤黃的生機,如同田語跳脫的活力;那石青與青綠的沉靜力量;如同無涯琴音的撫慰……更看到了那幾點破開一切、刺目而倔強的朱紅!
    那是他的女兒。是他失而復得的、沉寂十年又終于奮力頂開沉重命運、掙扎著向他、向這個世界伸出枝葉的女兒!
    一種混合著滔天巨痛與無上狂喜的洪流,猛烈地沖撞著他的心防。他猛地閉上眼,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如同吞咽著燒紅的烙鐵,下頜繃得死緊。再睜開時,眼底已是一片極力壓抑卻依舊洶涌的赤紅水光。他抬起頭,目光越過畫卷,深深地、深深地看向站在面前的夭夭。那眼神,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大理寺卿審視案卷的銳利,而是屬于一個父親的、帶著血絲與淚意的、近乎笨拙的、失而復得的巨大震顫與無聲嘶吼。
    “夭夭……”陶煥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礫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滾燙的溫度和千斤的重量,“……畫得……好!很好!”他艱難地說完,仿佛用盡了畢生的力氣,猛地將目光重新投向畫卷,仿佛那上面有著支撐他站立的唯一力量。握著卷軸的手指,卻無意識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著那素白的紙邊,指腹感受著宣紙特有的、帶著生命力的微糙紋理。
    陶夭夭一直安靜地站著,微微低著頭。直到父親那聲嘶啞的“好”字落入耳中,她才極其輕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松了一口氣。緊繃的肩膀線條悄然放松了一絲。她依舊沒有抬頭看任何人,只是目光落在自己垂在身側的手指上。那指尖,似乎還殘留著研磨孔雀石青綠時沾染的、極淡的綠色印記,還有調配那幾點朱砂紅時留下的、難以完全洗凈的微紅。
    她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那點殘留的、混合的微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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