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垣何等機敏,瞬間明悟!他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一股雄渾的內力激蕩于胸腹之間,隨即如同火山爆發般噴涌而出,化作一聲撼人心魄的巨吼,其聲之洪亮,竟生生壓過了數百人的哭嚎混亂,如同神只敕令,清晰地傳入每一個潰兵的耳中:
    “爾等潰軍聽真!軍中非是瘟疫橫行!乃染‘熱毒瘴’!此癥可救!可治!”
    “爾等搶奪商旅貨物,沖擊天子官道,踐踏同袍,此乃……謀逆大罪!”
    “欽差行轅八百里加急,征召當世神醫入京救駕!車中所載,正是華松華神醫!”
    “速速退開!莫阻神醫入京之路!神醫仁心,或可施救爾等性命!”
    “再敢近前一步,格殺勿論!”
    “華松華神醫”這六個字,如同在絕望的泥沼中投下了一根擎天巨柱!
    洶涌混亂的潰兵潮,仿佛被無形的巨手猛地按下了暫停鍵!無數雙原本充斥著瘋狂、絕望、貪婪的眼睛,瞬間凝固,隨即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強烈的求生光芒,齊刷刷地聚焦在那輛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騾車之上!華松!活死人肉白骨的神醫華松!他的名字在底層兵卒中,便是活命的希望,是真正的定海神針!
    “華…華神醫?真的是華神醫?”
    “他說…能救?不是瘟疫?”
    “熱毒瘴?俺…俺好像就是覺得渾身滾燙……”
    靠近車隊的潰兵,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推開,下意識地向后退縮了幾步。看向車廂的目光,瞬間從瘋狂的掠奪變成了敬畏、希冀,甚至帶著一絲卑微的祈求。那小小的車廂,此刻在他們眼中,仿佛散發著救贖的光芒。
    趁此千鈞一發之機,趙鋒與剩余的五名甲士爆發出最后的力氣,齊聲怒吼,盾牌猛推,長矛前挺,硬生生在混亂中重新穩住陣腳,護著騾車艱難地、一步步向河灘邊緣相對空曠處后退,與潰兵潮拉開了一道寶貴的距離。
    “嗚——嗚——嗚——”就在這時,伊闕關方向驟然響起低沉雄渾的號角聲!緊接著,沉悶如滾雷般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震得大地都在顫抖!一隊盔甲鮮明、刀槍如林、氣勢如虹的精銳騎兵,高舉著繡有“河南尹”三字的猩紅大旗,如同一股鋼鐵洪流,帶著碾碎一切的威勢,轟然沖出巍峨的關城,朝著河灘上混亂的潰兵潮席卷而來!關城守軍終于出動彈壓了!
    本就因“華神醫”出現而意志動搖的潰兵們,看到這代表著朝廷秩序與鐵血鎮壓的鐵騎洪流,最后一絲抵抗意志徹底崩潰。
    “官軍來了!快跑啊!”
    不知誰發了一聲喊,數百潰兵如同炸窩的馬蜂,再無任何陣型可,哭爹喊娘地朝著四面八方,沒入暮色籠罩的山林荒野,只留下滿地狼藉與刺鼻的血腥。
    夕陽的最后一絲余暉終于徹底沉入西山。巨大的、如同洪荒巨獸般的伊闕關城,投下無邊無際的深沉陰影,將河灘上的一切都籠罩其中。倉垣拄著沾滿血污的長劍,劇烈地喘息著,汗水混合著不知是自己還是敵人的血水,浸透了內衫,黏膩冰冷。他望著眼前這死尸橫陳(多為被潰兵踩踏或自相殘殺的平民)、傷者哀嚎、丟棄的破甲爛盔遍布的修羅場,再望向遠處那在暮色中更顯森嚴巍峨、仿佛吞噬一切的巨獸關城,心中沒有半分抵達目標的喜悅,只有一股比山岳更沉重的寒意。
    這潰兵之亂,來得如此蹊蹺,時機如此精準!是前線潰敗的巧合?還是…文甲那毒蛇般的手,連敗軍和“瘟疫”的謠都能精準利用,作為阻截他們的最后一招?洛陽,這座近在咫尺、燈火已零星亮起的帝王之都,其暗流洶涌、殺機四伏的兇險,恐怕遠勝那一路的明槍暗箭!
    華老緩緩掀開車簾,渾濁卻依舊清明的目光,越過滿地狼藉,投向暮色中輪廓猙獰、仿佛張開巨口的伊闕關城,發出一聲悠長而沉重的嘆息。這嘆息里,有對無辜生命的悲憫,有對時局崩壞的憂慮,更有前路未卜的凝重。李昭坐在車內,緊緊攥著貼身藥囊中那瓶裝著銀子菜精華藥丸的瓷瓶,指尖因過度用力而失去血色,一片冰涼慘白,指節繃得幾乎要碎裂開來。龍潭虎穴,九死一生,他們終于……站到了門口。門后的景象,卻比門外更加深不可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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