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十七年·三月初四·卯時末
    靜室內的腐氣與金蠶蠱詭異的熔金光澤,如同無形的鎖鏈,纏繞著李九月的呼吸。她與門口沉默佇立的倉呈暄,隔著三具冰冷的尸體與滿室死寂對視。空氣凝滯得如同膠凍,只有那半截金蠶蠱在腐肉中細微的啃噬聲,成了這窒息空間里唯一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背景音。
    就在這緊繃的寂靜即將達到時——
    “吱呀——”
    靜室沉重的木門被一股慵懶的力道完全推開,清晨微涼的空氣裹挾著桃林特有的、帶著一絲甜腥的花香猛地灌入,沖得室內羊角燈焰劇烈搖曳,光影亂舞。
    一道修長的紫色身影,斜倚在門框上。倉呈霽不知何時已至,他并未踏入這滿是尸腐的屋子,只是閑閑地抱著臂,玉骨折扇在他指間靈巧地轉動,扇墜的銀鈴隨著動作發出細碎清音。他狹長的鳳眸掃過草席上被剖開的尸體,目光在那熔金般蠕動的金蠶蠱上略作停留,隨即落在李九月沾著暗紅污跡的指尖和她手中那柄“靈樞”銀簪上,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隨即又被慣常的戲謔覆蓋。
    “嘖嘖嘖,”他搖頭輕嘆,扇尖虛點著尸骸,聲音帶著一絲夸張的惋惜,“李姑娘倒是精進不少。這才一夜功夫,便已將這金蠶蠱的底細摸了個通透?”他目光流轉,落在藥人尸體關節處殘留的、在晨光下泛著冰冷光澤的晶瑩蠶絲上,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過你可知,這些天蠶絲產自……”
    倉呈暄的臉色在倉呈霽出現時便沉了下來,眉宇間那道豎痕更深。他下意識上前半步,似要擋在九月身前,卻被九月一個眼神制止。李九月的心跳在看清倉呈霽的瞬間便已擂鼓般加速,昨夜桃林的沖突、那句“在你跳動的心房里”的警告、以及剛才在尸體上嗅到的、那縷屬于倉呈霽的冷冽藥香……所有線索瞬間串聯!
    不等倉呈霽說完,李九月眼中寒光乍現!她動作快如鬼魅,沾著腐血的手指閃電般探出,竟精準無比地從張木匠胸腔內捏住那半截正在蠕動的金蠶蠱!那熔金色的蠱蟲在她指尖瘋狂扭動,細密口器徒勞地開合,發出令人牙酸的“嘶嘶”聲。
    下一秒,在倉呈暄驚怒的“別碰!”和倉呈霽驟然瞇起的鳳眸注視下,李九月竟毫不猶豫地將那沾著腐肉和粘液的、令人作嘔的金蠶蠱,狠狠按進了倉呈霽攤開的、骨節分明的掌心!
    “南疆黑苗寨,用處女血喂養!”李九月的聲音冰冷刺骨,如同淬了寒冰的銀針,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地砸在寂靜的空氣里。她死死盯著倉呈霽瞬間變得陰鷙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宣判:“就像你身上這只‘同心蠱’,每月月圓,都要飲宿主心頭血才能茍延殘喘吧?!”
    轟!
    靜室內外的空氣仿佛瞬間被點燃!
    倉呈暄瞳孔驟縮,腰間那串從不離身的銀鈴,竟在無風狀態下猛地爆發出急促刺耳的嗡鳴,如同萬千細針同時震顫!他周身氣勢陡然攀升,靛青的衣袍無風自動,一股凜冽的寒意瞬間鎖定了倉呈霽!
    而倉呈霽,在蠱蟲觸碰到掌心的剎那,那抹慣常的慵懶笑意徹底消失!他眼底瞬間翻涌起暴戾的殺機,如同被觸了逆鱗的毒龍!只聽“鏘啷”一聲銳響,玉骨折扇在他手中瞬間展開,扇骨邊緣寒光閃爍,竟彈出數枚薄如蟬翼、淬著幽藍寒芒的利刃!扇面直指九月咽喉,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紫色的殘影!
    幾乎在同時,李九月手腕一抖,數道纖細卻堅韌無比的金線,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蛇,自她袖中電射而出!一道纏向倉呈霽持扇的手腕,另一道則瞬間卷上倉呈暄欲拔劍的右臂!三道身影,因一只詭異的蠱蟲,瞬間在狹窄的靜室門口形成了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死局!腐臭的空氣被凌厲的殺機攪動,羊角燈的火苗被勁風壓得幾乎熄滅!
    “住手!”
    一聲蒼老卻極具穿透力的厲喝,裹挾著濃郁的藥香,如同定身符咒般驟然響起!褚林紓拄著那柄盤蛇頭杖,出現在桃林小徑的盡頭,正疾步而來。她發間那支樸素的木簪,此刻竟換成了一支熠熠生輝的鎏金步搖,隨著她的步伐劇烈搖晃,折射著初升的朝陽,刺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她的目光如電,瞬間掃過這僵持的三人,尤其在倉呈暄蒼白隱忍的臉上和倉呈霽掌中那扭動的金蠶蠱上停留了一瞬,最終定格在倉呈霽身上,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呈霽!把東西給你兄長!”
    倉呈霽眼中的暴戾殺機在褚林紓出現的瞬間收斂了大半,但陰鷙之色未褪。他盯著李九月那雙毫不退縮的冰冷眸子,嘴角緩緩扯出一個極其冰冷的弧度,帶著一絲嘲-->>弄,又似有深意。他手腕一翻,那柄彈出利刃的折扇“唰”地一聲合攏,利刃縮回。同時,他另一只握著金蠶蠱的手隨意一甩,將那惡心的蠱蟲甩落在地,用靴底狠狠碾碎,發出“噗嗤”一聲黏膩的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