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渾身驟然僵直!連呼吸都為之停滯!她強抑心海翻騰的驚濤,柔聲探問:“哦?玉珠在何處見過姨母?”
“嗯……”小眉頭緊緊蹙起,努力回想,聲音愈發低微,睡意濃重,“記不真切了……像在……一個花兒開得漫山遍野的地方……香得醉人……姨母生得極美……她還給了玉珠甜甜的糖……喚玉珠……喚玉珠‘小珍珠’呢……”語聲漸杳,小小的女孩終是抵不過倦意,沉入夢鄉,呼吸變得安穩綿長。
花兒開得漫山遍野……香得醉人……
九月的心跳如戰鼓擂響!玉珠這無心的囈語,不啻于黑暗迷途中驟現的星火微芒!這模糊的記憶碎片,直指一個至關重要的所在——一個遍植奇花異草(極可能是珍稀藥卉)、馥郁芬芳的秘地!是藥圃?抑或是某處與世隔絕、繁花似錦的幽谷?此間,會是清荷姨母昔年藏身之所嗎?
她凝視著玉珠恬靜的睡顏,指尖輕撫那柔軟的發絲,心中盈滿感激。這稚子無心之,竟成撥云見霧的契機!
夜風自窗隙潛入,帶著深秋的凜冽,拂動案頭孤燈,焰苗搖曳不定,在墻壁上投下幢幢魅影。九月悄立窗畔,凝望沉沉夜色。倉府高墻深院,唯有巡夜燈籠的微光在遠處廊下如幽魂般游移。墻外李家村,犬吠零落,更添幾分山雨欲來的肅殺與詭譎。
墨色天穹,寒星數點,一彎冷月斜掛,清輝慘淡,將庭院中假山枯樹的輪廓勾勒得如同猙獰鬼影。這月光,不復往昔溫柔,只余冰冷窺伺,令人心底生寒。
她下意識地攥緊了貼身的木簪。冰涼簪身緊貼肌膚,帶來一絲奇異的慰藉。生母肖清荷的容顏在心頭愈發清晰,與玉珠描述的“極美”、“繁花似錦”之地重疊。“花兒開得漫山遍野……香得醉人……”這朦朧的指引,在她心田點燃一簇微弱的火種。那是尋回至親的希望,是破解身世之謎的鑰匙,更是撕破籠罩在倉家與李家村上空陰霾的唯一曙光!
然火種之下,是深不可測的恐懼淵藪。青林縣乃龍潭虎穴,倉遠山爪牙密布。此行尋親,亦是蹈入未知兇險。能否尋得母親?母親是否安在?那與魂引香糾纏的生死咒詛又當如何破除?重重疑云如巨石壓心,幾令她窒息。期盼與驚懼,憧憬與憂思,在她胸中如冰火交煎,激蕩不休。
風勢轉急,窗欞嗚咽如泣。遠山輪廓在夜色中更顯嶙峋,似蟄伏巨獸,擇人而噬。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濃重酷寒。
九月深深吸入一口沁骨的寒氣,將那木簪攥得更緊,指腹感受著簪身隱秘的紋路與凸起。萬般心緒如潮翻涌,最終在凝望冷月的眸光中,沉淀為一種淬火般的堅毅。
無論前路是繁花錦簇,抑或荊棘叢生;無論等待她的是劫后重逢的狂喜,抑或是更深沉的絕望,此路,她必行!為倉梓青如山托付,為倉呈暄眸中守護,為玉珠驚惶的小臉,為受毒水所苦的鄉鄰,更為那血脈相連、只在畫影與殘夢中浮現的生身之母!
天際,一線灰白悄然暈染開濃墨。黎明,即將刺破這至暗長夜。而她的征途,亦將隨那第一縷破曉之光,啟程。她最后回望一眼安睡的玉珠,輕輕闔攏窗扉,將凄冷月色與嗚咽風聲隔絕于外,轉身走向那即將到來的、充滿未知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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