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呈暄如同溺水之人驟然驚醒,猛地從床榻上彈坐而起!那只骨節分明卻布滿細碎傷痕的手,如同鐵鉗般死死攥住了九月的手腕,力道之大,帶著戰場上搏命般的狠勁!
“呃啊!”
九月猝不及防,痛呼出聲,感覺腕骨都要被捏碎。
倉呈暄的胸膛劇烈起伏,如同破舊的風箱,呼哧作響。他的眼神渙散空洞,瞳孔深處翻涌著血與火的殘影,仿佛靈魂還陷在那片尸山血海的修羅場中,未曾掙脫。額頭上冷汗涔涔,順著那道猙獰的疤痕蜿蜒滑落。
“少爺!是我!是九月!”強忍著鉆心的疼痛,九月的聲音卻放得極柔,如同安撫受驚的幼獸,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試圖將他從夢魘的泥沼中喚回,“您在家!在倉家的臥房里!很安全!您看看,這是您的屋子!”
她的聲音如同一泓清泉,緩緩注入倉呈暄混沌的意識。那渙散、充滿驚懼的眼神艱難地聚焦,一點點看清了眼前熟悉的面容——那雙盛滿擔憂和心疼的清澈眼眸,在昏暗中如同星辰。
“……九……月?”他嘶啞地確認,攥緊的手指猛地一松,如同被燙到一般縮了回去。看著九月手腕上瞬間泛起的、清晰可見的指印紅痕,倉呈暄眼中充滿了懊悔和痛楚,“對……對不起……我……我不是……”他語無倫次,聲音干澀得像砂礫摩擦。
“無妨的,少爺。”九月立刻將手腕藏入袖中,忍著那火辣辣的痛意,臉上沒有半分責怪,只有滿滿的心疼和關切,輕聲問道:“可是……又夢魘了?”
倉呈暄頹然地點點頭,仿佛耗盡了全身力氣,抬手重重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汗。他靠在床頭,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是深不見底的疲憊和悲涼。他低沉沙啞的聲音,如同從幽谷深處傳來:
“總是……夢見那些……救不活的人……”他喉結滾動,艱難地吞咽著,“有個小兵……才十五歲……比玉珠大不了多少……肚子……被長矛刺穿了……腸子……都流了出來……”他的聲音開始發顫,身體也不自覺地繃緊,仿佛又看到了那絕望的一幕,“我……我拼命地按著他的傷口……想把腸子塞回去……手都泡在血里……滑膩膩的……可那血……那血就像開了閘的水……怎么也止不住……怎么也……止不住……”最后幾個字,已是破碎的氣音,帶著濃重的哽咽。
九月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幾乎無法呼吸。她仿佛看到了那個雨夜在土地廟中絕望祈禱的自己,也看到了此刻眼前這個被愧疚和無力感吞噬的少年。她默默地起身,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溫熱的清水,小心翼翼地遞到他唇邊。
“少爺,您喝口水緩緩。”待他顫抖著手接過水杯,勉強抿了一口,九月才柔聲但堅定地說道:“可您救活的人,遠比沒救活的多得多啊!您寄回的藥方,救了多少將士!您在北疆的每一天,都在拼命從閻王手里搶人!少爺,您盡力了…………”
倉呈暄握著水杯的手仍在微微發抖,杯中的水漾開細小的波紋。他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看向九月,那眼神充滿了戰場歸來的滄桑與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低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