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風刺骨。整個村莊沉浸在死寂之中,只有嗚咽的風聲穿過光禿禿的枝椏,如同無數亡魂的悲泣。九月像一具失了魂的軀殼,深一腳淺一腳地摸黑來到村頭那座破舊的土地廟。
廟里只有一盞豆大的油燈,在寒風中搖曳不定,將斑駁的神像映照得忽明忽暗,更添幾分陰森。冰冷的地面寒氣直透膝蓋。九月撲倒在神像前,額頭重重地磕在冰冷堅硬的石板上,“咚”的一聲悶響在寂靜的廟里格外刺耳。
“求求您……土地公公……求您保佑少爺……”她破碎的、帶著哭腔的聲音在空寂的廟宇里回蕩,充滿了無邊的恐懼和卑微的祈求,“保佑他平安…保佑他不要被抽走…保佑他活著回來…求求您了…”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出,混合著額頭上磕破滲出的鮮血,蜿蜒流下,染紅了冰冷的石階。她一遍又一遍地磕頭,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絕望的祈禱,仿佛要將自己所有的生命力都獻祭給這冰冷的神像,只求換取遠方那人的一線生機。額頭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疼,鮮血模糊了視線,她卻渾然不覺,整個世界只剩下那深入骨髓的恐懼和無盡的祈求。油燈的火苗在穿堂風中瘋狂搖曳,仿佛隨時都會熄滅,將她徹底拋入無邊的黑暗。
正月十五,元宵佳節。村里零星響起的爆竹聲,絲毫驅不散倉家那如同墳墓般的死寂。肖清月病倒了,形容憔悴;倉梓青也仿佛一夜蒼老了十歲。就在這絕望的壓抑中,一封沾滿風塵、邊角磨損的信,如同遲來的救命稻草,送到了倉家。
九月顫抖著手,幾乎是搶過了那封信。信封上熟悉的字跡讓她心頭一熱,但那潦草得幾乎飛起的筆畫,又讓她瞬間揪緊了心!她哆嗦著撕開封口,抽出信紙。倉呈暄的字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凌亂、匆忙,甚至帶著一種力竭的虛浮:
“父母大人膝下:
軍中疫病肆虐,病患塞途,日夜救治,幾無喘息,實無暇寫信報平安。兒幸賴平日防護謹慎,尚未染疾,然連日操勞,疲累至極,幾近虛脫。
隨信寄去北疆特有之‘雪魄草’少許,此草生于極寒雪線,性至陰至寒,可速退高熱,鎮驚定搐,家中或有用處。萬望珍重,勿以兒為念。
勿憂,兒必珍重自身,待戰事了結,定當歸家盡孝。
呈暄頓首”
“疫病”二字寫得格外用力,‘疲累至極’四字幾乎連成一團,‘未染疾’三字下筆極重……信紙上有幾處不規則的、已經變成深褐色的暗沉斑點,深深刺入九月的眼簾!那顏色……那形狀……分明是早已干涸凝固的……血跡!一股腥甜猛地涌上九月的喉嚨!她眼前陣陣發黑,心口像被無數把鈍刀反復切割,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他所謂的“未染疾”,所謂的“疲累”,在這刺目的血跡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他到底經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