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貞吉是嘉靖十四年的進士,這一生都在嘉靖手下當官,見識過嘉靖的狠辣,早就被大禮議時期的嘉靖給威懾住了,心里默認了不能得罪嘉靖。
辱罵嘉靖,這還用審,妥妥的死罪嘛。
可是,海瑞張口就是大明律,閉口還是大明律。
一時間,趙貞吉竟然無法反駁,他面臨了一個問題,到底是皇帝大,還是大明律更大。
皇帝雖然貴為天子,可大明律是朱元璋制定的,朱元璋是天子的老祖。
嘉靖和大明律誰更大,這個還真不好,也是一件不適合討論的事情。
說嘉靖更大,那是忘祖背宗,嘉靖自己都不敢認這話。
說大明律更大,那嘉靖心里又會不高興。
趙貞吉本想一上來就給海瑞扣上大不敬的帽子,用雷霆之勢將其壓垮,速戰速決。
可他萬萬沒想到,海瑞根本不接招,反而直接從法理上,對他發起了反擊。
趙貞吉心里快速地回憶著《大明律》的條文,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他發現自己,竟然找不到任何一條可以名正順地給海瑞定罪的律法。
誹謗君父?
這更像是一個道德上的罪名,而非法律上的。
通常情況下,有臣子敢罵皇帝,皇帝根本不需要審判,直接一道圣旨下來,就能決定其生死。
這是皇權超越法律的體現。
可現在的問題是,嘉靖皇帝要的是一場“審判”。
他要的不是一道充滿殺意的命令,而是一個能昭告天下,讓所有人都無話可說的“罪名”。
可是,海瑞有個屁罪呀。
以死勸諫皇帝,那可是忠臣的標志。
給海瑞定罪?褒獎還差不多。
趙貞吉感覺自己掉進了一個坑里。
一個海瑞挖的坑,也是嘉靖皇帝給他挖的坑。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決定換一個思路。
既然法理上辯不過,那就從動機上入手。
“海瑞,你休要在此強詞奪理。”
趙貞吉的聲音,帶上了一絲陰冷。
“你一個區區的六品主事,官微輕,竟敢上此等驚世駭俗之奏疏。本官問你,你背后,是否有人主使?是何人指使你如此行事,意圖動搖國本?”
海瑞看著趙貞吉,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毫不掩飾的鄙夷。
“部堂大人,下官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他平靜地說道。
“我海瑞讀圣賢之書,食君之祿,自當忠君之事。如今君有過,臣進諫,此乃天經地義,臣子本分。何來他人主使一說?”
海瑞的話擲地有聲,坦坦蕩蕩。
眼看著趙貞吉被海瑞逼得節節敗退,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一直坐在旁邊冷眼旁觀的陳洪,終于坐不住了。
“冥頑不靈,巧舌如簧,看來不用刑是不行了。”
論嘴皮子,陳洪連趙貞吉都不如,他擅長的是動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