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旗笑了笑，并不意外。

“可我來了之后，看到的，卻是一個一心為公，甚至不惜傾家蕩產為國辦事的能臣。”孟大海的眼神里充滿了困惑：“這讓我很想不通，楊大人既然有如此才干和抱負，為何要與嚴黨同流合污？”

“孟兄覺得，何為清流，何為嚴黨？”楊旗不答反問。

“清流自然是心懷社稷，為民請命的忠臣。嚴黨，便是結黨營私，貪墨誤國的奸佞。”孟大海答得毫不猶豫。

“說得好。”楊旗點了點頭，又給他滿上一杯酒：“那孟兄可知，如今在東南沿海，率領大軍抗擊倭寇，屢建奇功的總督胡宗憲，是誰的人？”

孟大海愣住了。

胡宗憲的大名，他自然是如雷貫耳。

東南的半邊江山，都是胡宗憲在維持。許多清流雖然不屑于胡宗憲的身份，卻也不得不承認他的能力。

“胡宗憲……他也是嚴閣老一手提拔起來的。”楊旗的語氣很平靜：“若沒有嚴閣老在朝中為他撐腰，為他調撥糧草軍械，擋住那些清流官的彈劾，你覺得他能在已經徹底腐敗的浙江維持住局面？”

“有些所謂的清流，除了整日里空談誤國，攻訐同僚，還會做什么？胡宗憲在前線浴血奮戰，他們卻在后方彈劾他貪污軍餉，濫殺無辜。若非嚴閣老力保，胡宗憲怕是早就被押回京城問罪了。”

楊旗看著孟大海震驚的表情，繼續說道：“孟兄，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黨爭，也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在我看來，是誰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坐在那個位子上，究竟是在為國為民做事，還是在為了自己的名聲和利益，空談扯皮。”

“我楊旗投靠嚴黨，是因為他們能讓我做事，我需要機會去實現我的抱負。而這些，是那些只會動嘴皮子的清流給不了我，也不屑于給我。”

道理很簡單，事例也很多，以前孟大海只是對嚴黨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認定了只要是嚴黨就是貪官壞人。但如今楊旗讓他冷靜下來思考，孟大海瞬間就被點透。

嚴黨中也有做事的人，清流中也有貪官。

孟大海的世界觀，在這一刻都有些崩塌。

他一直以為自己站在正義的一方，可到頭來，他所信奉的正義，卻可能是在阻礙真正為國辦事的人。

“我……我明白了，楊大人或許是個為國為民的好官，但嚴世蕃鄢懋卿他們，那可是不折不扣的貪官污吏，還請楊大人早日和他們劃清界限。”孟大海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楊大人，孟某之前，多有得罪。從今往后，但凡有用得到孟某的地方，盡管開口。我雖無大才，但在這吉林，幫你搖旗吶喊，處理些文書雜務，還是能做到的。”

楊旗笑著舉起了酒杯。至于和嚴黨劃清界限這話他沒有接，他當然會和嚴黨劃清界限，但絕不是現在，他還需要依賴嚴黨的資源。

“有孟兄這句話，勝過千軍萬馬。”

那一夜，兩人聊了很久。

回到自己住處，孟大海就著燭火，給京城的老師寫了一封長信。

信中，他詳細描述了自己在吉林的所見所聞，以及與楊旗的那番談話。

他在信的末尾寫道：

“老師，楊旗此人，與學生以往所見之嚴黨，截然不同。其胸有丘壑，志在千里，實乃經世之才。學生以為，與其將此等人才推向對立，不如設法將其爭取過來。學生愿留在吉林，以待時機，或能憑一己之力，勸其迷途知返，棄暗投明，為我清流再添一員干城。我輩中人，雖然廉潔愛民，但缺乏像楊旗這樣能干事的人”

寫完信，他吹熄了蠟燭，窗外已是晨光熹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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