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六也覺出不對。以往木靈官顯靈,都是懲戒惡人,如今卻連些小過小錯也要嚴懲。有孩童偷瓜,被打得三日下不了床;夫妻口角,丈夫竟被吊在村口大樹上。
屯里人開始害怕,私下議論這木靈官是不是成了精怪。胡先生也仿佛變了個人,原本謙和有禮,如今變得傲慢乖張,稍不如意就威脅“靈官降罪”。
一日黃昏,胡先生突然來找趙老六,面色凝重道:“趙師傅,靈官像出了裂痕,煩請修補。”
趙老六隨他前往,見那靈官像果然從眉心至胸口有一道細縫。更讓他心驚的是,神像原本威嚴的面目此刻顯得猙獰,眼中竟似有血光。
修補時,趙老六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他聞到神像散發出一股血腥氣,刻刀觸碰裂縫時,隱約聽到一聲低吼。
當夜,趙老六做了個噩夢,夢見木靈官站在他床前,口吐人:“造我者是你,解我者亦是你。三七之日,我當飲血開光,位列仙班。”
趙老六驚醒,渾身冷汗。次日一早,他急忙去找胡先生,卻見胡家大門緊閉,鄰居說胡先生進山采藥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靠山屯陰云密布。每到夜晚,就有沉重的腳步聲在屯中回蕩,家家閉戶,小兒夜啼。有膽大的夜窺,見那木靈官已長至丈余高,眼如燈籠,在屯中巡游。
趙老六心知大禍將至,忽然想起祖父生前說過:木偶成精,需在未完全化形前破其“靈樞”。他翻出祖傳的《魯班經》,果然找到相關記載:“木靈有七竅,竅通則靈顯,泥封其竅,靈自散。”
然而書上沒說七竅在何處。趙老六苦思冥想,回憶起雕刻時的細節,恍然大悟——那七竅必是雕刻時最后七刀所在之處!
這時,胡先生突然回來了,臉色蒼白如紙,眼神渙散。他挨家挨戶傳話:三七之日,靈官要受血食,每戶需獻牲禮,否則大禍臨頭。
屯民恐慌,趙老六卻知這“血食”恐怕不只是牲畜。他暗中串聯幾個膽大的鄉親,準備在三七之夜動手。
月圓之夜,胡家院子里擺起香案,木靈官像已變得面目猙獰,高達一丈,周身泛著紅光。屯民們戰戰兢兢牽來牲畜,胡先生卻搖頭道:“靈官要的是人血。”
眾人大駭,正要四散逃跑,院門忽然緊閉。胡先生眼露綠光,聲音尖利:“既然來了,就留下吧!”
木靈官像突然活動起來,伸手抓向最近的人。危急時刻,趙老六挺身而出,手持朱砂筆,高喊:“我知道你七竅所在!”
木靈官動作一滯,胡先生臉色大變:“攔住他!”
趙老六靈活躲過撲來的胡先生,沖向木靈官。憑著記憶,他迅速在神像眉間、胸口、四肢等處點了七下,每點一處就抹上一把朱砂混黑狗血的泥膏。
木靈官發出凄厲嚎叫,身形搖晃。胡先生口吐白沫倒地,竟化作一只老狐,竄入夜色。
靈官像轟然倒塌,碎成無數木塊。驚魂未定的屯民圍上來,發現木塊中竟有鮮血滲出。
此事過后,靠山屯恢復了平靜。趙老六把經歷告知子孫,嘆道:“萬物有靈,可借正法修行,不可走邪道捷徑。那狐仙想借木靈官收集香火,早日得道,反被其控制,險些釀成大禍。”
至于胡先生究竟是狐仙被木靈官反噬,還是本就是木靈官幻化,眾說紛紜。只有一點靠山屯人銘記在心:仙家之事,福禍相依,敬畏即可,不必過分親近。
如今你若到靠山屯,還能聽到老人講述木靈官的故事。據說月圓之夜,細心的人還能聽見山中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那是木靈官的殘靈仍在游蕩,等待下一個能賦予它形體的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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