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進一座很大的宅院中。宅院的大門外分別有一匹很大的獅子,我走近時,它們一起對著我搖頭擺尾,還伸出了血紅色的大舌頭。像大熱天,狗的長舌頭從嘴里垂下來一樣。我知道,這只是歡慶場面上的那種舞獅。我似乎并沒有太在意,雖然伸出的那兩條長長的大舌頭,讓我微微驚異了一下。宅院的大門在我剛踏在大門前的臺階時,便無聲地自動開啟了。這是一個種滿了花卉的院子,但是花卉雖開著,卻是一片灰蒙蒙的景象,并沒有那種姹紫嫣紅的感覺。我站在大門口猶疑著,為什么偌大的院子居然空無一人?卻冷不防被人推了一下,我朝院子里撲去,卻不料正撲在一團巍顫顫的肉上!我的雙手正抓住了兩團軟綿綿的肉團。我大吃一驚,想爬起來,卻像是被粘住了手,地上卻轉過了一個頭來,張開了猩紅色的大嘴,朝我“嘿嘿”地笑著……
夢見這樣的大宅院,是不是因為我讀了《紅樓夢》這部書后,頭腦中產生的對大觀園的想象?在以往的夢中,我曾也有過不少宅院的夢境,但僅僅是故鄉小鎮的那種宅院的印象。如此有氣勢的宅院入我夢中,倒還真是第一次。
電視劇《亮劍》畢竟還是觸動了我心中的另一根神經,我不再考量它的劇情的夸張,也不再對它的神乎其神心中耿耿。既然描寫抗戰一類的題材都喜歡如此地煞有介事,那就讓這一份的神乎其神去引領無知的一代人好了!但是,它的劇情的鋪陳,倒還真是讓我有所感悟。一段重大的歷史,原本也是可以用如此尋常的細小去展現的,這難道不值得我借鑒嗎?我的心有所感觸,一直以來在我心底蟄伏著的那個念頭開始蠢蠢欲動。
看守所有一個圖書室,圖書室藏有不少的書。名義上是被羈押在籠子里的人可以借閱的,其實并不對所有人開放。與管籠子的警官相處久了,話漸漸能搭上了,我便乘機向他提出了要求,希望他能幫我借一套《紅樓夢》來。一直說中國的古典文學有四大名著,其他的三部書我都已經看過。盡管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敘述手段,但在我看來,《西游記》的描寫手段太油滑了一些,情節的鋪陳又難免給人以一種千篇一律的感覺。唐僧取經經歷了九九八十一難,是否暗喻了人生,若要取得驕人的成果,也必得經歷九九八十一難?有人說,苦難鑄就人生,那么苦難鑄就人生的真正含義是什么呢?恐怕關鍵點還是在這個“鑄“字上!
苦難迫使人反思,反思才能讓經歷苦難的人思想上得到升華。這個升華的過程,便是“鑄”的過程。孫悟空被太上老君誘入八卦爐中,鍛煉了七七四十九天,才煉成了識妖辨魔的火眼金睛,為護送唐僧西去奠定了基礎。倘如沒有孫悟空的火眼金睛,僅有唐僧的肉眼凡胎和八戒、悟能的遲鈍,唐僧的這九九八十一難還真不知道會以什么樣的結果收場呢!也許并不需要八十一難,只要三五難足以讓唐僧墜入輪回了。如果經歷了苦難,而沒有實現這個“鑄“字,就如同鳳凰涅盤后并沒有獲得重生,是人生的悲劇。
《西游記》的情節是跌宕的,但是這一份的跌宕總會讓人猜到峰回路轉的結果。跌宕的手法用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作者吳承恩編撰這些故事時,實在是智窮計盡了。也不容易哦,憑空想出了這么多神態各異的妖魔,又憑空塑造了這么多降妖伏魔的手段。就算是孫大圣實在是無計可施了,也必定有各路神仙大羅出面相救,結尾也算是頗令人深思:歷盡了磨難的唐僧,居然取回了假經!莫非是在告誡世人,其實這世上并沒有什么真經,真經只蘊藏在每個人的心中。一心向佛,佛自在心中:人只有經歷了苦難,才能實現對人生的頓悟!
讀《西游記》讓我墜落在虛幻的世界中不能自拔,讓我感覺到與其是與這些想象中的妖魔鬼怪斗,倒還不如靜下心來,跟自己的心磨斗!但是,這種天馬行空一般的想象,對于我來說是不可思議的!我倒不是排斥這一份想象,我只是覺得這一份的想象與我設想中的那一份敘述,距離實在太過遙遠。
《水滸傳》倒確實是一部回腸蕩氣的作品,看來,它被列為第五才子書自有它的道理。但是,它的“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的氣勢也不是我所欣賞的。都什么年代了,待人處事、濟世扶貧已經有了全新的含義和手段,并不是拳腳相見或者刀槍相向所能解決任何問題的。西方國家翻譯的書名來得更加直接《一百零八個男人和十二個女人的故事》,一百零八將,一百零八個男人是肯定的,但是這十二個女人卻不知道出典何處?
書中涉及到的只有十二個女人嗎?我倒沒有仔細統計過。一百零八將中,有幾將是女人卻似乎并沒有異議哦,像孫二娘,像扈三娘等等。看來,在那個年代,女人都只能處于從屬于男人的地位,在姓名上便能看出端倪,母大蟲也好,一丈青也罷,似乎都未見大名呢!現在的西方也干脆將女人忽略了。但是,取書名故意突出了男人和女人的關系,又有些欲抓人眼球的意思,倘如《水滸傳》要靠女人抓人的眼球,這實在是此書的悲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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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書中的女人最抓人眼球的,莫過于潘金蓮了。可惜潘金蓮在施耐庵的筆下死了,但終于在蘭陵笑笑生的筆下活了。蘭陵笑笑生將潘金蓮復活,是將《水滸傳》中的武松殺嫂一節抹去,重新演繹出了一個全新的故事,以西門慶與潘金蓮的故事為主線,敷衍成篇了《金瓶梅》。我閱讀過《金瓶梅》的潔本,也閱讀過《金瓶梅》的全本。我沒感覺潔本比全本更符合人的道德禮儀。倘如刪除了其中的性描寫,《金瓶梅》就可以存于世了的話,那么豈不是男女之間不再有性事,人類才有生存下去的理由了?這是荒唐的!但是這種荒唐偏偏浸透在人的固有思維中。
其實,全本的《金瓶梅》才能詮釋它的全部韻味,一部書如果沒有了韻味,它還有什么可讀性呢?文學是什么,文學是寫人的作品,它必須賦予書中人物的靈與肉。“食色性也,人之大欲”,沒有了靈與肉的描寫,文學的底蘊便失缺了,它還能獲得閱讀者的共鳴嗎?
我去云南出差,剛入住酒店便有電話跟進房間,問要不要按摩,繼而又問得更直截了當:“先生要不要打炮?”我是知道“打炮”的含義,但卻繼續裝糊涂。人家不樂意了:“先生假正經!做都做了,卻嘴上不肯說!”是啊,飲食男女,而且都已是我那時那個年齡了,難道還沒有領略過性事?做都做了,為什么又羞于說?難道性行為見不得人嗎?既然見不得人,又為什么要去做?既然做了,又為什么不能說?這真是一個奇怪的不能再奇怪的邏輯!
既然是“人之大欲”,又為什么不能在書上描寫?試問哪一個飲食男女心中不充滿了對性的渴望?心中充滿了渴望,卻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這豈不是太虛偽了嘛!可惜,這個社會是虛偽得不能再虛偽的社會,人欲橫流,卻偏要裝出一副清高的樣子!其實是,這限制、那限制,偏偏對自己不限制!不僅僅是不限制,可能常常還渴望得要命!
從結構上說,《水滸傳》倒確實不失是一部大書。每一位上山扯旗也罷,落草為寇也罷,都透著被官府所逼的無奈,每一將的性格特征都十分地明顯。這種描寫的手法確實夠入木三分。有著如此明顯特征的人,看來都難為世道所容,那么世道能容的應該是一種什么樣性格的人呢?讀《水滸傳》,一直讓我心中充滿了糾葛,人生到底應該是快意恩仇好,還是溫良恭儉讓好?男人似乎應該有足夠豪氣,但現實卻逼迫著人們去溫良恭儉讓。
于是,不受現實逼迫的人,便有了足夠的資本去凌辱溫良恭儉讓的人,社會卻因為這種不合理的存在而怪異地變得有序!這種怪胎式的有序竟又成了人們承認的良俗,不可以去細細的分析。在這樣的社會中,太清醒了往往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何苦來哉!多線條地敘述,最后歸結在梁山聚義,用“義”字串聯起了眾人的心。其實在同樣的貧窮窘況下,“義”字確實是連結眾人的紐帶,但是,當出現了利害沖突時,這個“義”字便失去了耀眼的光彩了。在書中,這樣的事例不勝枚舉,實在讓人嘆為觀止。
但是,《水滸傳》的語是活潑的。盡管這種語已經不適合當今的社會,而那一份的叛逆也著實讓人望而生畏。我一直不理解的是,上世紀的七十年代初期為什么會將《水滸傳》抬出來說事?宋江的理想也罷,李逵的叛逆也罷,能與現實搭得上邊嗎?看來,我的才學還不是一點點的淺薄。
自知淺薄還不可怕,可怕的是淺薄之人卻常常以學識淵博自恃。牽強附會和望文生義,總會令人哭笑不得。這是時代鑄就的怪胎。怪胎之所以能產生,是因為有它產生的土壤和條件。其實不論在哪個時代,都會有讓人目瞪口呆的怪胎出現。有它出現的合理性和存在的必然性,純如黑格爾所說的:“凡是現實的,都是合理的。”
相比較而,《三國演義》所描寫的人物比《水滸傳》中的人物層次更高一些。《三國演義》是羅貫中根據陳壽的《三國志》演義出來的。有這樣的歷史背景,盡管是演義,讀起來也似乎比水滸真實得多!什么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如何比得上劉關張的桃園三結義?這是一種神化了的形象。我其實被這種神化了的形象和“義氣”毒害了太久,以至于被“義氣”蒙蔽了雙眼而不自覺,等到被關進了籠子才幡然醒悟,卻已是追悔莫及!
對《三國演義》中的這些故事情節最早的印象,應該來自于父親。小時候的我和姐弟們一起,常常會圍坐在父親跟前,聽父親講故事。父親口中的《三國演義》應該源自于父親工作的商店隔壁的那間書坊。父親講故事時也常常會模仿說書先生的那一種口氣和擺出的噱頭,弄得我們一驚一乍的。
在夏日的夜晚,涼風從木窗外的風火墻的花格中拂過來,在父親的抑揚頓挫的敘述中感受那一份懸念和想象,是令人愜意的;月光從窗外灑進來,像水一般地灑在木地板上。我的想象隨父親的講述,穿越了時空,到了那個戎馬倥傯的古老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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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寒冬的夜晚,木窗已將寒冷阻擋在外。窗上的玻璃只映出了黑咕隆咚的夜色,父親的演義又在我們面前展開。三國時期的那些人物,并沒有因為寒冬的到來放緩他們縱馬馳騁的腳步,照樣在沙場上刀戟相向。這一幅畫卷在我的想象中越加地絢麗多姿。
直到多年之后,我自己已能讀《三國演義》了,才知道父親當年的講述有著他自己多少的演繹。但是,這并不影響我對三國時期的那些人物的印象,似乎在我的心目中,這些人物更加地活潑了!在閱讀過程中,我甚至能感覺到自己似乎在跟他們面對面說話。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小說家的演繹自然不能等同于歷史。讀陳壽的《三國志》能感覺到兩者之間的巨大差異。但是,陳壽的《三國志》同樣不能等同于真實的歷史,它只是折射了那一段歷史,而不是復印了歷史。無論人的文字如何老到,無論撰寫歷史的人在主觀上如何地抱有純客觀的態度,人的主觀意念和對人物、事件的評價都會在不知不覺中體現在所撰寫的這一段歷史中。所以,任何的史實形成了文字的,或多或少都有著撰寫者的主觀烙印。這是難以避免的。
后人閱讀這些歷史書籍,如果感受到了作者的這種下意識的主觀影響,歷史的真實性就有疑問了。在當知青時,讀《史記》,我是囫圇吞棗式的閱讀法,很多時候甚至是不求甚解。但是一些年后,回憶《史記》中的那些講述,心中的疑問便漸次增多。也許是我以今人的眼光去評判古人的論述,難免出現認識上的偏頗。看來古人的“盡信書,不如無書”的教誨,還是很有道理的。
讀《三國演義》,當然不能當作讀歷史,但《演義》畢竟為我打開了描寫那段歷史的長卷,而且是以文學的筆觸敘述的歷史長卷。我看到了真實的或者說是帶有作者的主觀意識的歷史經過了小說家的演繹之后的形象,也看到了經過我父親再演繹之后的形象。也許,父親的演繹已經建筑在說書人或者其他人的無數次演繹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