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領導可以對我下達這樣的最后通牒味道的指令，我卻不能對文化部司局領導用這樣的口氣說話。一到皇城，入住了酒店之后，我即與司局領導聯系，請他帶妻兒一起出來吃飯。飯店顯然是他的定點單位，一進門，便有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但菜價貴得讓副主任咋舌。就這么沒幾下，讓帶的錢便花盡了。其間，這位司局領導帶我去部里拜見了他的頂頭上司。“中國農民畫藝術中心”的批文終于拿到了手！總算是如愿以償了！我便急急地想打道回府，副主任也是一臉惶急地說，再這樣下去，看來只能脫下短褲來賣了！
一回到區里，便趕著去向區領導匯報。誰知，區領導的第一句話，便噎得我說不出話來！他說，才這么幾天，你就把我給的5萬元錢花完了？！我一下子愣住了！副主任在一旁趕緊說：
“再不回來的話，我們可能得賣短褲了！”
“事情辦成了就好！辦成了就好！啊！哈哈！”區領導打著哈哈。整件事情總算是在領導的“哈哈”中作了了結。
文化這一塊，事情特別多，財政安排的經費卻特別少。在財政預算中，大概遵循著“窮文富武”的這一條古老的定律。相比之下，體育這一塊經費相對要寬泛了許多。這幾塊雖然統統由我支配，但我總不能常常讓文化上的事擠占體育線的經費。文化活動的頻繁和日趨活躍的文化生活，讓我覺得有必要建一個平臺，將這一塊工作，包括體育方面的工作宣傳出去。
旅游線上雖然已在互聯網上設置了一個平臺。但旅游資源的貧乏確實很難吸引人的眼球。我希望能辦一份內部發行的文化報，以彰顯文化工作的蓬勃向上氣勢。經費哪里來？我只能采取了“化緣”的方法：我找市煙草局的局長，憑著原本便熟悉的關系，許諾在內部發行的這份刊物的刊頭上印上他們經營的煙草廣告。他答應一次性贊助我5萬元。我將這5萬元給交給了文化館館長，讓他主辦“某某文藝報”。每月一期，主送本市范圍內的縣區和市政機關，本區下屬的各鄉鎮及文化站。
刊物的每期清樣，必須經局里審核。我將審核權交給了旅游科長。畢竟，局機關中數她筆桿子好一些！但是，很快她便向我反映說，她做好的清樣，文化館館長根本不予采納！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呵！我將文化館館長叫了來，問他，是不是這份內部發行的刊物，要讓我親自看清樣？他無以對。我知道，他的脾氣足夠傲！自認為有些小才便目中無人。我告訴他，清樣之所以要局里審核，是怕他出紕漏！是為了嚴把政治關！我說，我是太了解你的性格了！不成熟！說話都常常信口雌黃！我能將這份刊物完完全全交付給你嗎？這份刊物，不僅旅游局科長要把好文字關，分管局長還要把好政治關，我把這個權力分散了，是不是在對你負責？！他諾諾而退，后來便再不敢擅作主張。未幾，他給我送來了一掛竹刻。竹刻已熏成棕紅色，竹刻上端寫著四個大字“思逐風云”。是他的手筆。拘泥而不灑脫，但字的架子倒確實不錯。我將它固定在家中的客廳里，也算是為家里增添了些許文化人的氛圍。
然而，盡管在這幾條線上做了許多工作，在年終的考評時，分管領導居然給我局打了個三等獎。這令我十分惱火。我接到文件后，即打個電話去，問他，他這個等級是憑什么評的？問他，是不是知道體育線已被評為全國先進縣區？文化線今年舉辦的大型文藝行街活動，引得小城萬人空巷？旅游線擬定了本區首個旅游發展規劃，且舉辦了“桃花節”大型旅游休閑活動？他吱支吾吾地說，其他的部門都有上級部門出面跟他打招呼，何以你有三個上級部門，居然一個部門也沒有為你出面？我氣呼呼地問，難道你的評定是根據有沒有上級部門打招呼而確定的嗎？沒等他回話，我便將電話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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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不是為了這份年終獎金多寡。我是要做出一個姿態讓下屬們看，這一年來，他們的工作沒有白做！一會兒，區長便匆匆的趕來了。見區長進門，我仍氣呼呼地坐在那兒，兩個副局長不知所措站在我的辦公桌前。局長進門便說：
“好了！好了！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我們區領導都很清楚，今年這個局做了大量的工作。農民畫藝術中心的牌子我們爭取來了！先進體育縣區我們被評上了！我們又舉辦了幾次大型活動，得到了市領導的高度贊揚！這些都是其他任何一個部門無法與你們相比的！”
區長已經不是原來的區長。原來的區長已經升任市委副書記。面對這位新任區長，有些負氣的話，我倒還真說不出口。兩位副局長見區長親臨，已經悄悄溜走。區長見我不吱聲，只道我還在生氣，便說：
“這樣吧！獎金你按照三等獎發，財政撥款的不足部分，你自己想辦法解決！我早已了解了，整個區機關，就你點子多，辦法多！這點錢總不會難倒你吧？！”
我微微搖了搖頭。不要說彌補這個不足部分，便是所有的獎金，財政不撥款給我，我也能自籌解決！區長顯然誤解了我搖頭的意思，又說：
“這樣吧！我今天將明年的考評態先表了！只要我明年仍是這個區的區長，明年的考評我一定給你們一等獎！我剛來，總不會立即就走吧！”
區長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我總不能再不下坡哦。我說道：“區長，我不是為了這個獎金，坦率的說，這點獎金還真不在我眼里！我是為了我那一幫跟著我的兄弟！辛辛苦苦了一年，工作得不到肯定！你讓我接下來怎么開展工作？這個小青年的副區長，懂嘛什么都不懂，偏偏又不肯問；不肯多了解，以上級部門的領導是否向他打招呼作為部門工作的考評依據這不是太荒唐了嗎？”
“是的是的！”區長制止了我的指責說，“事情我已經清楚了。我也已經跟區委領導交換了意見。怎么辦呢？文件已經發了，有失誤也已經即成了事實！你總不能讓我把文件收回重新再來過吧？”
這倒也是。該說的話我都已經說了，該表達的我很生氣，我也已經淋漓盡致的表達了。區長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我還能再說什么呢。區長走了之后，我打了個電話給分管副區長。告訴他局里將召開年度總結大會，如果他有時間的話，請他來參加。我以為在部門考評上他唱了這么一出，年度總結大會他不見得會來。誰知道那天一大早他居然就來了。一進門他便說：
“他今天很忙，這里的會議，他是擠時間來參加的！”
一副毫無芥蒂的樣子！這表面上的功夫倒也是蠻爐火純青的嘛！待下屬單位的人都到齊之后，我引他入座主席臺。會議由我主持，我講了必要的客套話之后，讓分管副區長第一個講話，他顯然明白我這是故意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吭哧，吭哧，詞不達意的說了一通后，他實在找不到話了，只得停下了話頭。我立即帶頭鼓掌，弄得我下屬們也莫名其妙的跟著我瞎鼓掌。場面是夠熱烈的，卻弄得他一臉的尷尬。他實在坐不住了，悄悄地跟我說，他得走了，還有很多事情正等著他呢。我也悄悄地說道，我知道你很忙，所以才安排你第一個講話。話一說完，我便大聲說道：
“某區長，有事要先走了，請大家再次鼓掌，以熱烈的掌聲表達我們對某區長，在百忙之中親臨我們總結大會表示最真誠的謝意！”
在掌聲中，我恭送他至大門口，一切如儀。
女兒高中階段的學習實在是我最憂心的事！，女兒的中考成績不理想，我只能出了贊助費讓他就讀于新成立的高級中學。這個學校的校長是我中學的學長，在心理上，我是希望他能對我女兒的學業有所關照。但是，高中時期的學習得完全靠學生自己的努力，又豈是校長所能左右得了的？每次接通知去開家長會，我女兒的考試成績只能讓我坐在末排。但是校長卻總是招呼我坐去前排。我說我女兒成績全班倒數第二，我怎么敢坐前排？校長說你是局長，坐在后排我豈不是只能站在外面走廊上了？
我一直感覺很奇怪，我曾經問過女兒的任課老師，語文老師跟我說，如果全班的學生都能像你的女兒的語文能力的話，我倒是根本用不著擔心班級的整體語文水平了。英語老師說你女兒的英語成績班級中算好的，你擔心什么呢？數學老師說我女兒的數學成績確實一般，但大致還過得去吧！歷史老師說你女兒日后能考上大專已經很不錯了，你的期望值不要太高！
我知道女兒偏科得厲害，但是各科老師的說法卻是大相徑庭。讓我不知道女兒學習，問題到底出在哪！不得已，我只得為女兒請了課外輔導老師。我知道女兒的數學問題最大，我請到了我中學時的數學老師，他可是小城數一數二的數學老師哦！我將女兒送去后，他便說，你不要著急，我先摸一摸孩子的數學基礎怎么樣。再確定對她的輔導方案。輾轉請了歷史老師，地理老師，也是小城頂尖的學科帶頭人，至于語文這一塊，我自己便能輔導。英語一科看平時女兒的閱讀能力應該也不必再請人輔導。最多半年女兒便要參加高考了，她不著急，我卻著急！難道真讓女兒只考上大專嗎？我可是心有不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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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后，我再登數學老師家門。他告訴我說，你女兒的數學輔導，我打算重點全放在原有基礎的鞏固上。離高考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再去讓他攻堅高難度的數學題是得不償失的，鞏固原有的基礎，在高考時能得一個良好線的分，這才是應該讓她確定的目標！老師的話自然讓我信服。我很了解我的老師，他一直以教育穩健而著稱，這樣的因人施教讓我放心。
三次上京城所遇到的一切，讓我失望。我看到了人的虛偽，社會的虛偽。人的唯利是圖，社會的唯利是圖。我看到了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一面，在沒有看清這一面時我一直自我安慰，社會必定會在我們的期望中向理想中的方向發展。但是，現實是殘酷的，這殘酷的現實，讓我不得不反思這許多年來，我所有的努力到底能改變社會多少？也許在那一個隅，這份努力的結果是明顯的。它帶來了這個地方整個經濟模式的轉變。但是這個地方太小了，就全國而，它僅僅只是滄海一粟。就世界而呢？它是那樣的微不足道！可是，我卻一直陷于這芥末一般的微不足道中不能自拔，津津樂道，以為自己取得了如何了不起的成績，讓這一份陶醉完全淹沒了自我。
一個社會的制度再好，再合理，再符合人性發展的普遍規律，也得靠人去踐行。如果人的素質惡劣呢？惡劣到人性的所有弱點都展露無遺呢？再好、再合理，再符合人性發展的普通規律的制度也會被扭曲得面目全非。在這樣的情形下，好的制度也只能是形同虛設。但是，人的素質的提高能在一朝一夕中實現嗎？能在短時間內完成嗎？去美國時，我感覺中國至少比美國落后了五十年，這個五十年最直觀的感覺便是人的素質，像這種走馬觀花式的考察只能浮光掠影地看到這些表面現象。但是，光這表面現象也足以讓我震撼了！那么，如果能深層次的去考察呢？是否會讓我們目瞪口呆？
中國人總喜歡犯夜郎自大的毛病。經濟上有一些發展，便以為自己已經一鳴驚人了，以為自己的制度如何如何的優越，自己的方向如何如何的正確。那么真實的情況呢？具有如此普遍的劣根性，自高自大，難以改變的排他性。這樣的民族能保持一直向上的態勢嗎？但是這些丑陋需要多長的時間才能根治呢？在國家機關，這些丑陋甚至越演越烈。俗話說，“要培養一個貴族，至少得需要三代。”那么中國人的素質提高需不需要五十年？五十年之后的世界又會是什么樣的世界？這個國家的經濟發展了，并不等于這個國家的整體素質就提高了。一個人富裕了也不等于他就有高素質了。也許這份富裕帶給他的，恰恰是人性的丑陋更有實力展現得無遺了！人性是復雜的，這才構成了社會的復雜，這一份復雜讓人迷惑，讓人無所適從。
讓我最困惑的是，這么多年來，我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難道我在這回頭看是白費的困惑中，走完我的人生嗎？我心何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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