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的是,若男孩是“和尚”的話,女孩應該是“尼姑”才相對應。為什么偏偏是“賠賤貨”貨呢?若女孩是“賠錢貨”的話,男孩應該是“賺錢貨”才是。為什么偏偏是“和尚”呢雖然,回答是“賠賤貨”時,戶主的臉上并不顯現沮喪;回答是“和尚”時,戶主的臉上倒是露出了些許的喜悅。莫非,男孩子長大了做和尚倒是一樁值得人們喜慶的事
“七和尚”也比我大一歲。他有眾多的姐姐,只有一個哥哥。照理,被人喚作“七和尚”,他應該有六個哥哥才對,他排行第七。所以才被喚作“七和尚”,這才順理成章。可是,在他的上面,偏偏只有一個哥哥,而有眾多的“賠賤貨”,他怎么可以被叫做“七和尚”呢這又是讓我匪夷所思的地方。
這是一個既聰明又帥氣的男孩。他的一個姐姐在小鎮的中心醫院做護士,因為感情問題,受了刺激,精神有些失常。據說是她喜歡上了一個縣城下放到醫院的右派西醫師。人家既有家庭又是右派,雙重的壓力,讓她變瘋了。
那天,她僅穿了一件汗褂和一條短褲。蹬了一雙海綿拖鞋,跑到了大街上,跨上一個石臺階,往那兒一站。雙手背在屁股上,挺著胸脯,便開始滿嘴講胡話。我那時根本聽不懂她是在說些什么。印象中,只是記得薄薄的汗褂里,她的乳房隱隱可見,尤其是那兩顆紅色的乳頭很是顯眼。她的乳房很挺拔,不像我在鄉下泥墻洞中窺見的那一對乳房,一直在胸前晃來蕩去。也沒有一絲下垂的感覺。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她有意反背著雙手,挺起胸脯的緣故。后來,鄰居們在傳說著她在大街說的那些話時,很有一些取笑的意思。大概她當時講的是床笫上的事吧!
“七和尚”的母親,同樣是一個小巧的女人。我一直感到奇怪的是,在故鄉小鎮,往往小巧的女人,才會孩子眾多。這肯定在動物的遺傳學上是有講究的。就好像矮腳的母雞,往往很會產蛋一樣。
在弄堂的西側,也就是我家那座宅院后側門的對面,有兩戶人家,他們的長子都與我同歲,也是我兒時的玩伴。一家姓夏,另一家姓徐。姓夏的那一家,父母都很高傲的樣子,不太容易讓人接近;夏姓的男孩,是個喜歡說大話的人,也不知那些話是否源于他的父母。他有一個很漂亮文靜的妹妹。因為是夏家的女孩,所以,我們都叫她夏妹妹。
徐家的男孩有一個弟弟,倆人的年齡似乎只差一歲或兩歲。倆兄弟總是在家打架。奇怪的是徐姓人家也稱那個弟弟為“妹妹”。徐家的戶主在上海的閔行區工作,不常在家。家中全靠女主人操勞。他們家在“陸松城”屋后高墩的東側建有一草棚,里面養著大肥豬。女主人似乎是鄉下的農民,平時靠幫人做衣服賺些外快。他們家在鄉下的自留地上種的應該都是胡蘿卜。每天,女主人會背一些胡蘿卜回來,切碎了,煮了給豬吃。
小時候,我會常常蹲在那兒看他們切胡蘿卜。在小鎮,胡蘿卜被叫做“洋花蘿卜”。生的胡蘿卜,洗去外面的泥,最好是刨去外面的皮。咬一口“嘎嘣兒脆”。甜絲絲的,著實比蘿卜好吃。尤其是它的顏色,青翠的葉子,紅色或嫩黃的根莖,著實讓人喜愛。
夏天的時節,“陸松城”宅院里的住戶和后側門弄堂對面的夏姓,徐姓兩家,都會在弄堂里納涼。要么搬出門板,拿出長櫈,在弄堂里搭一個臨時的床鋪;要么搬出幾把竹椅。每家都似乎有著自己的領地。在擺放納涼的家什時,是不會放錯地方的;但在納涼時,拿把竹椅坐在人家的領地里,或干脆躺在人家的床板上是有可能的。當然,躺在人家床板上的,肯定是不諳人事的孩子,大人們是絕對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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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涼,是大人們神侃的最佳時機。尤其是當一輪明月高高地掛在頭頂,使弄堂清輝遍地的時候。蚊香的煙霧,早已將蚊蟲驅趕得不見了蹤影,大人們吸煙時,煙頭一閃一閃的紅色。弄堂的兩頭,隱隱約約,朦朦朧朧,給講故事的人增添了談興和營造了氛圍,也給聽故事的孩子們增加了許多想象的空間。往往哪個領地里的主人講得故事最精彩,最讓聽的人入神,那兒圍坐著的孩子們便越多。
夏家的男孩也是最喜歡聽人神侃的。當故事講得最精彩的關頭,他總會一會兒用手指死命摳著他的那雙香港腳;一會兒又伸出舌頭有滋有味地舔著自己的手指。這在一段很長的時間里,成了我們取笑他的笑柄。
在滾鐵圈成為小鎮最時興的游戲時,我和我的玩伴自然也是躍躍欲試。可是怎么才能弄到讓我們神往的鐵圈呢我們扳遍了手指,也難以找出各自的家庭中與那家工廠有點關系的人來。按照現在時髦的說法是:各自家庭中的任何一個人,都與那家工廠半毛錢的關系也沒有。這很讓我們內心焦急地直抓狂。但是,直抓狂也沒有用呵!那令人神往的鐵圈,不會自己滴溜溜轉著朝我們滾來。樓姓的男孩眼珠子滴溜溜一轉說道“要么,我們去廠里偷,怎么樣”
“偷”邵姓男孩眉頭一皺“晚上去偷嗎”
“好!晚上去偷!反正天黑了誰也看不見誰!”徐姓男孩很踴躍。
“可是,我們又不知道這些鐵圈放在哪兒,天黑了,我們上哪兒去找”夏姓男孩為難地說。
“是啊!”我附和道,“要么干脆我們白天去吧!”我說道。
“白天”樓姓男孩嘴一撇,“白天我們將鐵圈滾出來呀”
“從圍墻上甩出來!”邵姓男孩胸有成竹地說道,“進去三人,圍墻外守倆人接應不就成了!”
終于,我們最后達成了共識。那天下午,去的時候,我,樓姓男孩邵姓男孩,我們三人從大門進去,夏姓和徐姓男孩守在墻外。工廠的大門根本沒人守,進入時,我雖然能聽到自己“澎澎”的心跳聲,但看看沒人阻攔我們,心里的緊張感便漸漸沒有了。
廠子很大,我們根本不知道那鐵圈藏在哪兒。我們又不能去問廠里的大人。只能一間一間的亂轉。最后,終于在一間放著車床的地方看到了鐵圈,在墻角胡亂地堆著呢!正忙著干活的大人們似乎并不在意走進來幾個小孩,依舊忙著自己手中的活。我們先假裝著若無其事地踢踢那些鐵圈,仍是沒有人反應。樓姓的男孩試圖去抽出一個鐵圈來,但上面的鐵圈壓著,根本抽不出來。邵姓的男孩彎腰用力去抽,也根本沒有辦法抽出來。
我緊張地扭頭看身后忙著干活的工人,他們依舊是一副熟視無睹的樣子。這時,正好有一只鐵圈被車了下來,工人順手將它往墻角邊丟了過來,看見我們正站在那兒,便喊道:“小孩,快走開,站那兒干什么”那只丟過來的鐵圈,在那堆鐵圈上彈了幾彈,順著堆著的鐵圈滑了下來。
我不由自主地彎腰去撿,“喔,還燙手呢!”。我嘀咕著。新車成的那個斜面上還毛刺刺地很扎手。
那工人似乎明白了我們站在那兒是想要那鐵圈呢!他走了過來,彎腰輕聲問我們:“你們是想要這鐵圈去滾著玩吧”我們紅著臉點點頭。“那就拿嘛!一人一個,快拿吧!”那工人爽快地的揮著手說道。
見我們畏難地看著那堆鐵圈,那工人似乎又明白了什么。他快步走了過來。腳蹬著一雙翻毛大皮鞋,幾步便踩了上去。他彎腰撿起上面的鐵圈,往我們這邊拋來了一只,又拋來了一只。鐵圈在地上兜了一個圈,躺在了地上。
“拿了快走!”那工人朝我們喊道,“這里的機床轉運時,鐵屑會飛出來。小心鐵屑扎傷你們的眼睛”。
我們趕緊彎腰去撿地上的鐵圈。都毛刺刺地扎手。我們又都沒有拿那根滾鐵圈的鐵鉤。只能將鐵圈用手掌推著滾動著走。鐵圈不聽我們手掌的指揮,一直東倒西歪不肯直直地朝前滾,害得我們累得滿頭大汗又無可奈何。我們竟全無顧慮地一個接一個將鐵圈歪歪扭扭推滾出了工廠的大門。早已將守候在圍墻外的同伴忘了個一干二凈。
鐵圈拿回來后,我們三人自然是各自拿著自己手中的那只鐵圈據為己有。父親還專門為我用粗鐵絲做了一個滾鐵圈的鐵鉤,鐵鉤上端還專門彎了一個便以手握的把柄。事后,我雖然對參與行動的另外倆個同伴產生過一些內疚。一起行動,他們卻沒有得到鐵圈,但當我們手持著鐵鉤,愜意地推動著鐵圈奔跑時,這一份內疚早已跑到爪哇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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