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莊票監理衙門的花廳,紫砂壺在炭爐上騰著細霧。
沈逸風坐在主位,指尖摩挲著茶盞的青釉紋路——這是巡撫大人特意吩咐備的“雨前龍井”,茶煙裹著豆香,繞著墻上“金融衛士”的鎏金匾額打旋。
“沈先生,”巡撫大人放下茶盞,官服上的補子繡著麒麟,眉間的川字紋比上次更深,“日本人最近在東北推‘滿洲國幣’,哈爾濱的糧棧、長春的煤礦,都開始收他們的偽幣了。”
沈逸風的動作頓了頓。
他想起上周南京商會送來的密報,說東北的商號收到“滿洲國幣”,兌換時被日偽軍強壓匯率,百姓的血汗錢一夜之間縮水三成。
“更糟的在后頭。”
巡撫大人從袖中掏出封火漆密信,推到沈逸風面前。
信封上印著“兩江總督府”的朱印,拆開后,里面是一張拍立得照片——上海法租界的街角,“大和錢莊”的招牌掛著紅布,門口站著穿西裝的日本人,正往黃包車上搬銀元箱。
“高橋正雄開的。”巡撫大人壓低聲音,“專門給關東軍運銀元。他們用偽幣換咱們的糧食、棉花、鋼鐵,再把銀元換成軍火——這是在挖咱們的國家錢袋子!”
沈逸風捏著照片,指腹蹭過“大和錢莊”的匾額。
照片里的日本人戴著禮帽,嘴角掛著笑,像極了當年恒賚錢莊的張瘦竹。
但這次的敵人,不再只是上海的青幫、南京的奸商,是裹著“大和”外衣的、要把整個中國的金融命脈拽進深淵的毒蛇。
“巡撫大人,”他抬頭,眼神里沒有了從前面對商號時的溫和,多了份沉得像鐵的決斷,“監理衙門不是管商路糾紛的,是要守國家的金融防線。”
巡撫大人點頭,從懷里掏出份委任狀:“所以我請旨,升你為‘江南金融監理使’,轄蘇皖滬三省莊票、銀元、外匯——所有跟‘錢’有關的,都歸你管。”
師爺捧著茶盤進來,偷偷豎起大拇指。
沈逸風接過委任狀,紙角的朱砂印還帶著溫度。
他望著窗外的秦淮河,畫舫飄來琵琶聲,曲調哀婉卻帶著股子韌勁——像極了周伯庸當年唱的昆曲。
“我答應。”他說,聲音里帶著從未有過的厚重,“但不是守‘錢’,是守‘人’。守那些種糧的農民,守那些織布的工人,守那些不想被偽幣坑害的普通人。”
巡撫大人笑了,端起茶盞跟他碰了碰:“我就知道,你跟那些只會算銀錢的賬房先生不一樣。”
深夜,沈逸風坐在監理衙門的書房里。
桌上攤著“大和錢莊”的照片,還有南京商會寄來的東北偽幣樣本。
他用放大鏡照著偽幣的圖案——正面是“滿洲國”的國徽,背面刻著“株式會社滿鐵”的字樣,和當年恒賚的假票一樣,都是抄襲正規貨幣的皮毛,卻藏著蝕骨的毒。
阿福端著茶進來,看見桌上的照片,皺著眉頭:“這些人,比裕豐的老板還壞!”
“更壞。”沈逸風把照片收進抽屜,“他們不是要賺銀錢,是要吞了咱們的國家。”
他走到窗前,望著天上的月亮。
十年前,他在福源的賬房里,為了一張假票熬夜;五年前,他在南京的裕豐金庫,發現了恒賚的余黨;現在,他要面對的,是裹著“大和”外衣的、要把中國金融命脈掏空的敵人。
但沒關系。
他想起周伯庸的話:“金融的戰場,從來不是算盤的較量,是人心的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