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藏青長衫熨得筆挺,旱煙管斜插在腰間,臉上的笑像化開的墨:“佐藤先生是正金銀行的大人物,怎么會跟我們小學徒計較?”
他走到佐藤身邊,把涼茶遞過去,“您看,這孩子嘴笨,就是愛琢磨銀元的成色——您大人有大量,別跟他一般見識。”
佐藤盯著周伯庸的眼睛,又看了看地上的銀元,終于哼了一聲,抓起檀木盒走了。
門簾晃了晃,帶進來一陣風,吹得賬簿翻了幾頁。
周伯庸蹲下來,撿起地上的龍洋。
他用袖口擦了擦銀元上的唾液,指尖摩挲著咬痕:“逸風,你過來。”
沈逸風跟著他走進里屋,聞到一股陳墨和老參的味道。
周伯庸把龍洋放在書桌上,從抽屜里拿出本泛黃的賬簿,翻到其中一頁:“你看,這是最近三個月,正金銀行在租界的現洋兌換記錄——每一次,他們都帶著這樣的‘龍洋’。”
沈逸風的瞳孔縮了縮。
賬簿上的數字密密麻麻,旁邊畫著個小太陽符號——那是高橋正雄的標記,他在西商銀行的門口見過。
“周伯,他們是來……”
“擠兌。”周伯庸接過話,聲音像落在宣紙上的墨,“他們想讓上海的現洋都流進正金銀行,然后用假銀元充斥市場——到時候,我們福源的錢莊,會第一個倒。”
沈逸風摸著自己的下巴,那里還留著龍洋的涼意:“那我要怎么辦?”
周伯庸拍了拍他的肩膀,從懷里掏出塊桂花糖——還是昨天的味道:“你什么都不用辦。”
他指了指窗外的梧桐樹,“你要做的,是把銀元的成色記在心里,把錢莊的規矩刻在骨頭里。”
傍晚關店門時,沈逸風坐在門檻上,看著佐藤的背影消失在霞飛路拐角。
巷口的賣餛飩擔子飄來香氣,他摸著懷里的桂花糖,想起佐藤金絲眼鏡后的兇光,想起那枚咬出痕跡的假龍洋。
“周伯說,要把銀元記在心里。”他小聲念叨,把糖紙展開,桂香混著餛飩的熱氣鉆進鼻子。
遠處外灘的鐘聲傳來,他抬頭看見福源錢莊的招牌,在夕陽下泛著暖光——那光里,藏著無數的銀元,無數的秘密,還有無數的危險。
“明天要學洋厘的算法。”周伯庸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沈逸風站起來,拍了拍褲腿的灰塵:“哎。”
他走進錢莊,反手關上門。
門栓插上的瞬間,他聽見巷口傳來腳步聲——很輕,像貓踩在瓦上。
沈逸風攥緊手里的桂花糖,貼在門后,聽見腳步聲漸漸遠去,才松了口氣。
窗外的梧桐葉沙沙響,他摸著門后的銅環,想起佐藤的話:“別給臉不要臉。”
原來,從他咬碎那枚假銀元開始,就已經進入了高橋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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