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安安,”鄭麗走上前一步,伸出保養得宜、手指纖細的手,指尖并未真正觸碰到畫面,只是虛虛地撫過畫紙上那一片用濃墨反復皴擦出的、象征著頑強生命力的寒林,語氣變得深沉而語重心長,“你的世界,不該只困于這一方‘寒林’。林家固然是你的根基,是你血脈的源頭,是你最堅實的庇護所,但它也可能,在不知不覺中,成為束縛你翅膀、限制你視野的無形框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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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從充滿古意的畫作上移開,深深地、帶著復雜情緒地落在女兒年輕、美好卻已初顯堅毅輪廓的臉龐上,那眼神里有一絲為人母本能的憂慮,但更多的,是一種更深沉的、望女成鳳的期盼與引導:“顧懷笙……他和他所代表的那個世界,是林家圍墻之外,一個更廣闊、更復雜,也更……波瀾壯闊的世界。他或許有能力,從他昨晚的態度看,也或許有幾分意愿,為你推開一扇窗,甚至打開一扇門,帶你走出這片你熟悉的、卻也相對逼仄的‘寒林’,讓你看到、接觸到完全不一樣的天地風景。”
她說到這里,刻意停頓了一下,仿佛要讓女兒充分消化這句話的分量。然后,她的聲音壓得更低,也更顯凝重,幾乎字字千鈞:“可是安安,我的女兒,你要清醒地明白,那條通往更廣闊天地的路,從來都不是花香彌漫的坦途。它可能布滿了你看不見的荊棘,暗藏著無數精心設計的陷阱,充斥著比林家內部這些明爭暗斗更加殘酷、更加赤裸裸的爭斗與算計。你一旦選擇了邁出去,就意味著你要主動離開相對安全的港灣,去面對更多未知的、猛烈的風浪,去承擔更大、更沉重的壓力與責任。這不僅僅是感情的選擇,更是人生的抉擇。”
鄭麗說著,伸出手,用指尖極其輕柔地替女兒理了理鬢邊一絲被畫筆帶起、不聽話的柔軟碎發,那個簡單的動作里,充滿了無法用語完全表達的、深沉的母愛與不舍:“媽媽不攔你,也攔不住。林家的女兒,從來就不該是養在深閨、經不起風雨的溫室花朵。你有你的才華,你的心性,你的翅膀。但你要想清楚,你是否真的準備好了,從心智到能力,去迎接那片充滿誘惑也充滿挑戰的廣闊天地,以及它隨之而來的一切——榮耀,風險,喜悅,還有……可能的傷痛。”
說完這番肺腑之,她深深地、仿佛要將女兒此刻的模樣刻入心底般看了林舒安一眼,沒有再停留,也沒有等待女兒的回應,便轉身,踩著來時的輕悄步伐,悄然離開了畫室,細高的鞋跟落在老舊的木地板上,只發出幾不可聞的篤篤聲,漸行漸遠。
畫室內重新恢復了之前的寂靜,甚至比母親來時更加闃靜,只剩下松煙墨香在清冷的空氣中無聲地裊娜盤旋。林舒安獨自站在原地,良久,才緩緩低下頭,目光重新投注在畫案上那幅尚未完成、墨跡未干的《雪景寒林圖》上。畫中的林木在冰雪的嚴酷覆蓋與壓迫下,依舊頑強地、甚至是有些執拗地伸展著它們看似枯槁的枝干,仿佛在無聲地宣告著生命本身不可摧毀的力量。母親那番冷靜而現實的話語,如同沉重的石子投入她心湖,在她耳邊反復回響,與祖母那番充滿隱喻、關于“綠萼梅”需要耐心品讀的智慧教誨,復雜地交織在一起,碰撞、融合。
她的世界,不該只有眼前這一方看似安全、實則也可能令人停滯不前的“寒林”。而那條通往更廣闊、也更未知天地的路,此刻,似乎與一個名叫顧懷笙的、如同綠萼梅般難以捉摸的男人,緊密地、甚至是宿命般地聯系在了一起。她深吸一口氣,提起那支擱置已久的筆,重新在硯臺中蘸飽了濃黑黏稠的墨汁,當她再次抬眸看向面前這張承載了她心緒的宣紙時,清澈的眼眸里,少了幾分之前的迷茫與紛亂,多了幾分撥開迷霧后的清晰,與一種直面未來的、沉靜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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