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午后,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梧桐樹葉,在柏油路上灑下斑駁陸離的光點。馬路被一層薄陰籠罩。
法國梧桐的枯葉在柏油路面打著旋,邊緣泛著焦褐,空氣里有秸稈燃燒的煙味,混著汽車尾氣,凝成黏膩的焦灼。
紅綠燈在灰白天空下明明滅滅,黃燈閃爍時,一輛卡車重載著鋼材駛過,車廂發出金屬呻吟。騎車老人佝僂著背,藍布衫被風掀起邊角,車筐里的白菜葉簌簌發抖。
遠處工地塔吊突然發出刺耳摩擦聲,驚飛了電線上的麻雀。幾片枯葉像只蒼白的手掌,正緩緩向下滑落。
“嘀——嘀——”
一陣刺耳的汽車鳴笛聲打斷了小麗的思緒。她猛地回過神,朝前方望去。只見不遠處的路口,一輛裝滿了貨物的大型卡車,正發出沉悶的轟鳴聲,緩緩駛來。卡車車身龐大,車輪更是像兩個巨大的黑色磨盤,帶著一種壓迫性的力量。
曉芳也聽到了笛聲,下意識地放慢了車速,微微側頭看了一眼卡車,然后對小麗說:“這車真夠大的,我們靠路邊騎,小心點。”她說著,輕輕捏了捏車閘,準備往道路右側再靠一些。
就在這時,一個瘋狂而歹毒的念頭,如同毒蛇般倏地鉆進了小麗的腦海。
機會來了……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便再也無法遏制。它像一顆黑色的種子,瞬間在她被嫉妒焚燒的心田里生根發芽,長成了參天大樹。只要……只要曉芳消失了,是不是所有的光芒就都會聚集到自己身上?是不是那些贊美、那些關注、甚至……那個老師,都會注意到自己?
小麗的心臟開始瘋狂地跳動起來,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一種扭曲的興奮和孤注一擲的決絕。她的眼睛緊緊盯著曉芳自行車的后輪,手指因為用力而死死攥住了車把,指節泛白。
她深吸了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然后,在卡車距離她們還有大約十幾米,正準備從她們左側超車的時候,小麗猛地將自己的自行車,朝著曉芳的方向,狠狠地靠了過去!
“砰!”
兩輛車的車把和車輪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曉芳完全沒有防備。她正專注于觀察卡車的動向,突如其來的撞擊讓她驚呼一聲,身體瞬間失去了平衡。“小麗!你干什么?!”她下意識地想去穩住車把,但已經來不及了。
巨大的沖力讓她的自行車猛地向左側傾斜,直直地朝著正在行駛的卡車后輪撞了過去!
“啊——!!!”
凄厲的慘叫聲劃破了午后的寧靜,卻又戛然而止。
小麗眼睜睜地看著曉芳連人帶車,像一片脆弱的葉子一樣,被卷入了卡車巨大的后輪之下。
她甚至能清晰地聽到某種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的聲音,以及輪胎摩擦地面發出的刺耳噪音。粉色的自行車被瞬間碾壓變形,淡藍色的裙擺被勾住,拖曳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陽光依舊明媚,花香依舊彌漫,但空氣中,卻瞬間混雜進了濃重的血腥氣。
卡車司機顯然也察覺到了異常,猛地踩下了剎車。巨大的卡車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輪胎在地面上留下兩道黑色的印記,緩緩停了下來。
司機驚慌失措地跳下車,看到眼前的景象,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雙腿一軟,幾乎癱倒在地。
小麗僵在原地,渾身冰冷,仿佛墜入了萬丈深淵。剛才的興奮感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胸口劇烈的痛。她看著那灘迅速蔓延開來的、刺目的紅色,看著那變形的自行車殘骸,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眼前一黑,昏迷過去。
她做了什么?她剛才……做了什么?
她sharen了?她親手殺死了她最好的朋友?
冷汗瞬間浸濕了小麗的后背。她想跑,立刻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可是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不聽使喚。
不行……不能跑。跑了就什么都完了。
一個更加強烈的念頭占據了她的大腦。她要冷靜,她要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沒做。這只是一場意外,對,一場不幸的意外!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顫抖著聲音,帶著哭腔,朝著卡車司機喊道:“師……師傅!快!快救人啊!我的朋友!我的朋友被軋到了!”
她的眼淚恰到好處地流了下來,混合著恐懼和“悲傷”。她甚至不敢再看那可怕的一幕,用手捂住了臉,身體因為“過度驚嚇”而劇烈地顫抖著。
卡車司機這才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去掏手機,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快!快!叫救護車!”
周圍漸漸有了路過的行人,被這邊的動靜吸引過來,看到眼前的慘狀,都發出了驚恐的抽氣聲和議論聲。
“天哪!出車禍了!”
“這小姑娘……嘖嘖,太慘了……”
“快!這兒離二院不遠,趕緊叫救護車!”
小麗被人群圍在中間,聽著周圍嘈雜的聲音,感受著那些或同情、或探究的目光,她的心像揣了一只兔子,怦怦直跳,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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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著頭,不停地啜泣著,扮演著一個失去摯友、悲痛欲絕的角色。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層悲傷的偽裝之下,隱藏著一顆怎樣歹毒、骯臟、并且因為得逞而隱隱感到一絲扭曲快意的心。
曉芳……那個總是笑得那么燦爛、那么礙眼的曉芳……終于,消失了。
她如愿以償了。“她心里開心的笑聲幾乎要從肚子里冒出泡來。”
曉芳家的院子里,此刻卻是一片與外面截然不同的景象。
這是一個典型的農家小院,院子里種著幾棵果樹,枝繁葉茂,投下大片的陰涼。北面屋后還有一個小小的菜園,里面種著黃瓜、西紅柿和青椒,綠油油的,生機勃勃。
陳孝斌,曉芳的父親,正背著手,站在大門口,眉頭微蹙,不時地朝著通往外面的那條小路張望著。
他今天下午在推拿室剛忙完,本來打算去西門外地里看看玉米的長勢,但曉芳出門前說要和小麗騎車去市里散心,晚飯前回來。
現在,太陽都開始往西斜了,天邊染上了一層橘紅色的霞光,卻還不見女兒的影子。
“這丫頭,都出去大半天了,怎么還不回來?”他喃喃自語,心里有些不踏實。雖然曉芳已經是個大姑娘了,騎車去市里也不是第一次,但做父母的,總是免不了操心。
“爺爺,小姑還沒回來嗎?”一個清脆的童音在院子里響起。說話的是小文,曉芳的侄女,剛上小學一年級。她扎著兩個羊角辮,手里拿著一個布娃娃,小臉肉嘟嘟的,很是可愛。她已經問了好幾遍了。
陳孝斌轉過身,看著孫女,勉強笑了笑:“快了快了,你小姑可能在市里玩得忘了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