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天都快黑了呀。”小文嘟著嘴，小臉上也帶上了一絲擔憂，“奶奶說，女孩子家不能在外面待太晚。”

“曉芳這孩子，就是心野。”陳孝斌嘆了口氣，又轉過身，繼續朝小路上望去。那目光，像是要穿透遠方的暮色。

后院的后門邊，英子，曉芳的母親，也正站在那里，朝著另一條通往大街的小路張望著。

她手里還拿著一件曉芳的薄外套，那是曉芳早上出門時說下午可能會變天，讓她幫忙拿著的。英子比陳孝斌更心急，女人的直覺讓她隱隱感到有些不安。

英子今年六十歲了，頭發已經有了些許銀絲，眼角也爬上了皺紋，但眼神依舊銳利。她了解自己的女兒，曉芳雖然活潑，但一向懂事，說好了晚飯前回來，就絕不會耽擱太久。除非……除非出了什么事。

“唉……”英子輕輕嘆了口氣，將手里的外套又攏了攏。夕陽的余暉灑在她身上，給她鍍上了一層金色的輪廓，卻驅不散她眉宇間的憂慮。

她一會兒走到門邊張望，一會兒又回到院子里，看看墻上的掛鐘，那滴答滴答的聲音，此刻聽在她耳朵里，格外的清晰，也格外的讓人煩躁。

小文也跟到了后院，拉著英子的衣角，仰著小臉：“奶奶，小姑怎么還沒回來？我都餓了，也想小姑了。”

英子蹲下身，摸了摸小文的頭，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乖，再等等，小姑可能在路上了。奶奶這就去做飯，等飯做好了，小姑就回來了。”

話雖如此，她心里的那股不祥之感，卻越來越強烈，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奶奶，你是不是也在擔心小姑？”小文似乎察覺到了奶奶的不安，小聲地問道。

英子的心被孫女這句話問得一揪，她點了點頭，又趕緊搖了搖頭：“傻孩子，說什么呢，小姑那么大個人了，能有什么事。可能就是和小麗在市里多逛了一會兒。”

她嘴上安慰著小文，也像是在安慰自己，但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又飄向了那條空蕩蕩的小路。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天色越來越暗。院子里的雞開始進籠，狗也趴在門口打起了哈欠。

廚屋里傳來了切菜的聲音，但英子的心卻完全不在做飯上，她的耳朵時刻留意著院門外的動靜，期待著能聽到自行車鈴鐺的聲音，或者女兒那清脆的呼喚。

陳孝斌也從大門口走到了院子里，眉頭皺得更緊了：“英子，要不……我去城門口那里迎迎？”

英子剛想點頭，就聽到院門外傳來了一陣自行車的鈴鐺聲，以及一個略顯急促的腳步聲。

“來了！來了！”小文第一個反應過來，興奮地朝著門口跑去，“肯定是小姑回來了！”

陳孝斌和英子也立刻迎了上去，懸著的心，似乎在這一刻終于找到了著落。英子甚至覺得，剛才那一連串的擔憂，都只是自己太過神經質了。

然而，當他們看清門口出現的人時，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門口只有小麗一個人。她推著那輛半舊的藍色自行車，臉色蒼白，眼睛紅腫，臉上還掛著淚痕，一副驚魂未定、悲痛欲絕的樣子。她的衣服上似乎還沾著一些塵土和……暗紅色的污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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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麗？你怎么一個人回來了？曉芳呢？”英子的心猛地一沉，剛才好不容易壓下去的不祥之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了上來，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

她快步走上前，抓住小麗的胳膊，急切地問道，聲音都有些發抖。

陳孝斌也上前一步，目光緊緊盯著小麗，沉聲問道：“是啊，小麗，曉芳呢？她在哪兒？”

小麗看到陳孝斌和英子焦急的眼神，嘴唇哆嗦著，眼淚再次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又哽咽著說不出來，只是一個勁兒地搖頭，身體也晃了晃，好像隨時都會暈過去。

“你快說啊！曉芳到底怎么了？！”英子的聲音因為恐懼而拔高，抓著小麗胳膊的手也不由自主地用力，指甲幾乎要嵌進小麗的肉里。

小文也感覺到了氣氛不對，剛才的興奮勁兒一掃而空，怯生生地躲在陳孝斌身后，小聲問：“小麗姑姑，我小姑呢？”

小麗深吸了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帶著哭腔，斷斷續續地說道：“叔……嬸……曉芳她……曉芳她出事了……”

“出事了？出什么事了？！”陳孝斌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了跳動。

小麗的眼淚流得更兇了，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泣不成聲：“嬸……對不起……是我不好……我們回來的路上……遇到了一輛大卡車……曉芳她……她被車撞了……”

“被車撞了？！”英子只覺得腦子里“嗡”的一聲巨響，仿佛有一道晴天霹靂在她頭頂炸開。

她眼前一黑，耳朵里什么也聽不見了，只剩下小麗那帶著哭腔的聲音在遠處嗡嗡作響，以及自己心臟瘋狂跳動的聲音。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語，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毫無血色。她抓著小麗胳膊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身體晃了晃，再也支撐不住。

“媽！”

“英子！”

陳孝斌和剛從屋里出來的曉芳的哥哥陳曉宏同時驚呼出聲，連忙上前去扶住英子。

但已經晚了。英子眼前一黑，身體軟軟地向后倒去，徹底失去了知覺。

“奶奶！”小文嚇得大哭起來。

院子里，瞬間亂成了一團。哭喊聲、驚呼聲、以及小麗那看似悲痛欲絕、實則隱藏著罪惡的啜泣聲，交織在一起，打破了這個農家小院原本的寧靜。

夕陽徹底落下了山，夜幕開始降臨，將一切都籠罩在無邊的黑暗之中。

那輛粉色的自行車，那個穿著淡藍色連衣裙、笑容明媚的女孩，再也不會回來了。

陳孝斌望著那條通往外面的小路，此刻，它顯得那樣漫長而黑暗。他的小女兒，他視若珍寶的曉芳，那個總是嘰嘰喳喳、給這個家帶來無數歡聲笑語的曉芳……真的……出事了？

巨大的悲痛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樣，發不出任何聲音。

只有兩行渾濁的淚水，無聲地從他布滿皺紋的臉上滑落，滴落在腳下的土地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而跪在地上的小麗，在眾人慌亂的身影和悲傷的哭泣聲中，悄悄抬起頭，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那無盡的黑暗，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極其細微、極其詭異的弧度。

妒火已熄，玉碎未銷。她的世界，似乎終于清凈了。只是那份罪惡的烙印，從此將永遠刻在她的靈魂深處，日夜灼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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