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秋天,似乎比往年來得更早,也更蕭瑟。陳孝斌家的小院里,幾株平日里生機勃勃的月季,此刻也蔫頭耷腦,花瓣邊緣泛起了枯黃。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愁緒,因為陳孝斌的姐姐,曉芳的大姑——那個從小最疼她的姑姑,正躺在家里生命垂危。
“曉芳,你大姑怕是……怕是熬不過今晚了,你快收拾收拾,跟我去看看她最后一眼吧。”
母親英子紅著眼圈,聲音哽咽地對曉芳說。她的手微微顫抖,顯然也承受著巨大的悲痛。
曉芳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塊巨石砸中。大姑的音容笑貌瞬間浮現在眼前,那些溫暖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涌來。她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嗯!”曉芳用力點了點頭,抹去眼角的濕潤,“媽,我知道了,我馬上就好。她匆匆進屋換了衣服,連鏡子都沒顧上照一眼,便和父母一起,心事重重地趕往大姑家。
一路上,她的心情沉重無比,既有對大姑病情的擔憂,也有對錯過與林輝約會的失落。她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祈禱:大姑一定要挺住……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命運的齒輪,從她做出選擇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悄然轉向了一個她從未預料過的方向。這次錯過,竟成了她心中永遠無法彌補的痛。
大姑最終還是走了。在那個悲傷的秋日午后,永遠地閉上了眼睛。曉芳在靈前守了三天三夜,眼淚流干了,心也仿佛被掏空了一塊。悲傷之余,她心中對林輝的那份牽掛和愧疚,也愈發濃烈。
處理完大姑的后事,曉芳第一時間就去找了秀蓮,滿懷歉意地解釋失約的原因。
秀蓮聽完,臉上露出了為難的神色:“曉芳,真對不住啊,我哥他……他好像有點生氣。我跟他說了大姑的事,他嘴上說沒事,理解,但我看他臉色不太好。他說那天他等了你一天,你都沒去,也沒個信兒。”
曉芳的心瞬間涼了半截。“我……我當時太急了,想著路上碰到你再說,結果一忙就忘了……”她懊悔地跺了跺腳,“都怪我!”
“唉,也不能全怪你,誰也沒想到大姑會走得這么突然。”秀蓮安慰道,“要不,我再幫你跟我哥說說?”
“不用了,秀蓮,”曉芳搖了搖頭,自尊心讓她無法再開口,“是我失約在先。等過段時間,我自己跟他解釋吧。”
然而,“過段時間”卻成了遙遙無期。曉芳幾次想去找林輝,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害怕看到林輝冷漠的眼神,害怕聽到他失望的話語。她只能將這份思念和歉疚深埋心底,化作無聲的等待。
日子一天天過去,曉芳對林輝的思念卻如同藤蔓般瘋長,纏繞著她的心臟,讓她喘不過氣。
她常常會一個人發呆,眼前浮現出林輝溫和的笑容和明亮的眼睛。她一遍遍地回想他們見面時的情景,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如昨。
她開始后悔,如果當時她能先給林輝捎個信兒,如果她能早一點去找他……可是,人生沒有如果。
她實在無法忍受這種煎熬。終于,在一個周末的早晨,曉芳鼓起勇氣,決定去師范學院找林輝。她想親口跟他解釋清楚,哪怕只是再見他一面也好。
師范學院坐落在南門外,離曉芳家有三里路。她天不亮就起床,換上了那件她原本準備約會時穿的淡藍色連衣裙,騎著自行車,迎著微涼的晨風出發了。
一路上,她的心情既緊張又期待。想象著見到林輝時的情景,他會是什么反應?會原諒她嗎?她甚至在心里排練了無數遍解釋的話語。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她的臉上,暖洋洋的,讓她多了一絲信心。
終于,她來到了師范學院的門口。看著那氣派的校門和來來往往、充滿朝氣的學生,曉芳的心跳不由得加速了。她深吸一口氣,推著自行車,有些忐忑地走了進去。
她不知道林輝具體在哪個系哪個班,只能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四處打聽。她先是問了門衛大爺,大爺搖了搖頭說不認識。她又鼓起勇氣攔住幾個看起來像是學生的年輕人。
“同學,你好,請問你認識一個叫孫林輝的男生嗎?他應該是中文系的,個子挺高,戴眼鏡……”曉芳盡量描述著林輝的特征,聲音因為緊張而微微發顫。
被問的學生有的搖搖頭表示不知道,有的則投來好奇的目光。曉芳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感覺自己像個異類。但為了林輝,她還是咬牙堅持著。
她在校園里轉了一圈又一圈,問了一個又一個人。陽光漸漸變得熾烈,曬得她頭暈眼花,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淡藍色的連衣裙也被汗水浸濕了一小塊。她的腳走得酸痛,心里的希望也一點點被消磨。
就在她快要絕望的時候,她碰到了一個認識林輝的學生。“林輝?哦,你說的是我們班的林輝啊?他已經畢業了。”
“畢業了?”曉芳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人潑了一盆冷水,從頭涼到腳,“什么時候畢業的?他……他分配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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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上個月畢業的,”那個學生想了想,說道,“好像是分配回他老家了,聽說去了鎮zhengfu工作,成了國家干部呢!”
鎮zhengfu工作?國家干部?
曉芳站在原地,腦子里一片空白。林輝畢業了,工作了,還是令人羨慕的鎮zhengfu干部。而她呢?只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姑娘。
巨大的失落和懊悔瞬間將她淹沒。她錯過了,不僅僅是那天的約會,更是錯過了他。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讓自己心動的如意郎君,卻因為一次無奈的錯過,而漸行漸遠。
她默默地轉身,推著自行車,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師范學院的大門。來時的信心滿滿和期待,此刻都變成了沉重的沮喪和無力。
回家的路上,曉芳騎得很慢。晚風吹拂著她的頭發,帶著一絲涼意。她看著路邊掠過的田野和村莊,心里五味雜陳。
如今人家已有了正式工作,成了吃公家飯的干部。她再去找他,算什么呢?恐怕只會讓人覺得她是有攀附之心吧?想去高攀一個“國家干部”?
曉芳的自尊心極強,她無法忍受別人用那樣的眼光看她,更無法忍受自己在林輝面前變得如此“不堪”。她寧愿將這份感情深埋心底,也不愿讓它染上一絲功利的色彩,更不愿去承受可能被拒絕的難堪。
“算了,就這樣吧。”她輕輕地對自己說,聲音里帶著一絲苦澀和認命,“也許,我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用力地蹬了一下自行車,仿佛要將所有的思念和不甘都踩在腳下。放棄吧,曉芳,放棄這個念頭吧。
可是,心里的那個瘡疤,卻在她做出放棄決定的那一刻,疼得更加厲害了。
自那以后,曉芳像是變了一個人。她不再像以前那樣活潑愛笑,臉上總是帶著一抹淡淡的憂愁,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她常常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樹下,一看就是大半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陳孝斌和英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們知道女兒心里的苦,也知道她是為了林輝。英子不止一次地勸她:“曉芳,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林輝再好,你們沒緣分也沒辦法。女孩子家,總是要嫁人的,媽再給你留意留意,城里優秀的小伙子也不少。”
曉芳只是搖搖頭,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