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七年的初秋,青石鎮的趙老先生私塾外,七歲的林福安背著母親王氏親手縫制的布書包,攥著父親林建業的衣角,眼神里滿是好奇與緊張。布書包里裝著嶄新的毛筆、硯臺,還有趙老先生編寫的《千字文》,每一樣都是林建業前幾天特意去縣城書店買的,花了足足五百文錢——那是鋪子里三天賣農具的收入。
“到了私塾要聽先生的話,好好讀書,別跟同窗打架。”林建業蹲下身,幫兒子理了理衣領,又摸了摸他的頭,“晚上爹回來,要檢查你的功課,可不能偷懶。”
林福安用力點點頭,小手緊緊抱著書包:“爹,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讀書。”
看著兒子走進私塾的身影,林建業心里既欣慰又沉重。這幾年鐵匠鋪的生意雖然穩定,但要供一家四口的吃穿用度,還要給學徒發工錢,手頭并不寬裕。趙老先生的私塾每年要收兩塊大洋的學費,對林家來說不是一筆小數目。可林建業從沒想過讓兒子像自己一樣,只靠打鐵謀生——他還記得當年去縣城機器廠學習時,看到那些懂技術、會讀書的工人,不僅工作輕松,還能拿更高的工錢;他更記得王氏常說的“要讓孩子明事理”,而讀書,正是讓孩子明事理、長見識的最好辦法。
為了湊齊學費,林建業前幾個月特意多接了好幾筆訂單,每天比平時多打兩個時辰的鐵,手上的老繭又厚了一層。王氏也把家里的母雞下的蛋攢起來,拿到集市上賣,還織了好幾匹布托王裁縫幫忙賣掉,一分一厘地湊錢。劉三知道后,還主動提出先不要工錢,等年底再結,林建業不肯,說:“您跟著我干活,哪能讓您吃虧。學費的事,我自己能想辦法。”
福安上學后,林建業再忙也沒落下對兒子功課的檢查。每天晚上關鋪后,不管多累,他都會坐在燈下,讓福安把當天學的字寫給他看,把學的文章讀給他聽。有時候福安寫的字歪歪扭扭,林建業也不生氣,而是握著他的手,一筆一劃地教他寫:“寫字要用心,就像打鐵要用心一樣,每一筆都要穩,才能寫出好字。”
有一次,福安因為貪玩,沒完成趙老先生布置的背書任務,晚上不敢告訴林建業,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林建業發現后,沒有責罵他,而是坐在床邊,輕聲問:“是不是覺得讀書累,想跟爹一樣打鐵?”
福安搖搖頭,小聲說:“不是,我就是忘了背書,怕您生氣。”
林建業笑了,摸了摸他的頭:“爹不生氣,但你要記住,讀書就像打農具,要是偷工減料,農具就不耐用;要是不用心讀書,學不到知識,以后就很難有出息。明天早上咱們起早點,爹陪你一起背書。”
第二天天不亮,林建業就叫醒福安,陪著他在院子里背書。福安看著父親疲憊的眼睛,心里很愧疚,背書格外認真,很快就把文章背下來了。從那以后,福安再也沒偷懶過,每天放學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完成功課,還會主動跟林建業請教不懂的問題。
趙老先生對福安也很上心,常常在林建業去接福安的時候,跟他夸福安聰明、好學:“建業,你這兒子是塊讀書的料,好好培養,以后說不定能考上縣學,甚至去省城讀書。”
林建業聽了,心里比賺了錢還高興。他知道,要讓福安有更好的發展,光靠私塾的教育還不夠。于是,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去縣城的書店,買些新的書籍回來給福安看,有講歷史故事的,有講自然常識的,還有教算術的。有時候遇到不懂的地方,他還會去請教趙老先生,回來再講給福安聽。
民國二十年,福安十歲的時候,林建業又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送福安去縣城的新式學堂讀書。新式學堂不僅教國文,還教數學、英語、自然科學,比私塾的課程更全面。可新式學堂的學費比私塾貴了三倍,還需要住校,每個月還要交伙食費,對林家來說是不小的負擔。
王氏有些猶豫:“要不還是讓福安在私塾接著讀吧,去縣城讀書太貴了,咱們……”
林建業打斷她的話,語氣堅定:“錢的事我來想辦法,新式學堂能教給福安更多知識,對他以后有好處。咱們不能因為省錢,耽誤了孩子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