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他能說什么?說這十年他活在無盡的悔恨里?說他建立“星火”最初的目的,只是想擁有足夠的力量,在她需要的時候,能像當年她為他暗中掃平障礙一樣,為她做點什么?說婚禮上替她擋槍是本能,這次舍身赴死也是本能?不。
他不能說。
十年的隔閡,他親手造成的傷害,以及她如今顧太太的身份,都像一道道無法逾越的鴻溝橫亙在他們之間。
任何帶有情感的表白,在此刻看來,都只會是褻瀆和可笑。
他艱難地移動了一下沒有被繃帶完全固定的右手,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最終,他避開了她銳利的目光,轉向窗外那灰蒙蒙的天空,用盡全身力氣,讓聲音聽起來盡可能的平穩,甚至帶著一絲他刻意營造的、玩世不恭的輕飄:“路過。
”兩個字。
輕飄飄的兩個字。
和他十年前在暴雨中跪求她見面,最后只得到她一句“跪著吧,這比你當初施舍給我的那一點點關注,已經體面多了”時,一樣的蒼白,一樣的無力,一樣的……不由衷。
蘇晚的瞳孔,在聽到這兩個字的瞬間,猛地收縮了一下!一股無名火“騰”地在她心底燃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路過?又是路過?!十年前他跪在暴雨里是路過?婚禮上為她擋槍是路過?數次在網絡世界替她化解危機是路過?昨天那樣精密的刺殺局,他如同神兵天降,干掉所有殺手,最后用身體和車為她擋下致命一擊,也是路過?!他把她當傻子嗎?!她胸口劇烈地起伏了一下,但常年居于高位的自制力讓她瞬間壓下了幾乎要脫口而出的質問。
她看著他刻意轉向窗外的側臉,看著他緊繃的下頜線,以及那微微顫抖的、泄露了他并非表面那么平靜的指尖。
她忽然明白了。
他不是在敷衍她。
他是在用這種最蹩腳、最可笑的借口,筑起一道墻,一道隔絕所有真實情感、所有過往糾葛的墻。
他寧愿她認為他是個不可理喻的瘋子,一個陰魂不散的跟蹤狂,也不愿……或者說,不敢,讓她窺見那“路過”背后,可能存在的、他無法承受也無法宣之于口的真相。
這個認知,像一根冰冷的針,猝不及防地刺入了蘇晚心臟最柔軟的地方,帶來一陣尖銳的、陌生的刺痛。
她不再看他。
再多待一秒,她怕自己會失控。
她緩緩轉過身,動作依舊優雅從容,仿佛剛才那場無聲的較量從未發生。
她走向門口,步伐穩定。
在拉開房門之前,她腳步微頓,卻沒有回頭。
只是用同樣冰冷的、聽不出絲毫波瀾的語氣,丟下一句話,像是對他那個“路過”的解釋,也像是對自己內心翻涌情緒的一種強行鎮壓:“醫藥費,我會讓助理結清。
”說完,她毫不猶豫地拉開門,走了出去。
厚重的房門在她身后輕輕合上,隔絕了內外兩個世界。
病房內,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陸霆驍依舊維持著望向窗外的姿勢,一動不動。
直到確認她真的離開了,他全身緊繃的肌肉才瞬間松弛下來,一種巨大的、難以喻的疲憊和痛楚席卷了他。
他閉上眼,眼角似乎有某種冰涼的液體不受控制地滲出,迅速沒入鬢角的紗布里,消失無蹤。
“路過……”他對著空氣,無聲地重復著這兩個字,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
病房外,蘇晚背靠著冰冷的墻壁,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壓下心頭那陣莫名的滯悶和酸澀。
她抬手,用力按了按太陽穴,對等候在外的助理吩咐道:“加派人手,守好這里。
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探視,包括顧家的人。
”“是,小姐。
”“另外,”她頓了頓,補充道,“他醒來……以及我說過的話,不必向先生匯報。
”助理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立刻低頭:“明白。
”蘇晚挺直脊背,重新變回那個無懈可擊的蘇氏掌門人,邁著堅定的步伐離開。
只是那背影,在空曠的走廊燈光下,似乎比來時,更添了一絲無人能察的孤寂與沉重。
十年前,她親手將他推開。
十年后,他用一句“路過”,將她擋在了他的心門之外。
這場橫跨了十年光陰的拉鋸戰,似乎遠未到結束的時候。
而某些被刻意冰封的情感,正在這無聲的較量中,悄然裂開一絲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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