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意識服務器大廳的藍色光輝徹底熄滅了,如同一個耗盡了最后生命力的巨獸瞳孔,只留下冰冷的合金基座和無數沉寂的光纖,如同枯萎的神經叢。空氣中彌漫著信息過載后的焦糊味,以及源自意識層面的虛無感。陳暮最后那聲混合著痛苦與明悟的嘶喊,如同烙印,灼燒在每個人的記憶里。
“海醒了……燈塔是陷阱……回家……γ-07核心……”
林薇反復咀嚼著這些破碎的詞語,試圖從中拼湊出通往生路的密碼,卻只感到一陣陣寒意順著脊椎爬升。γ-07,那個一切開始的地方,那個埋葬了陳暮過往、孕育了他詭異特質、也見證了最初災難的故土,如今竟被指向為“核心”和“家”?這感覺不像指引,更像是一個來自深淵的回響,呼喚著迷途的羔羊回歸巢穴。
周擎的臉色凝重如鐵。他迅速檢查了陳暮的狀態,確認他并未因剛才的信息洪流沖擊而出現生命危險,只是意識再次沉入了更深的難以探測的底層。“他看到了我們無法理解的東西。”周擎的聲音低沉,“那個‘意識海’,那些陰影……‘燈塔’如果指的是‘方舟’或者他們追求的‘源點’,那陷阱的含義……”他沒有說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前路或許比他們想象的更加兇險。
“我們必須離開這里。”周擎做出決斷,目光掃過驚魂未定的小張和疲憊不堪的阿蘭,“服務器最后的激活可能已經向外界發送了信號。這里不再安全。”
目標,似乎只剩下一個——返回γ-07區域。無論那是陷阱還是希望之源,他們都已別無選擇。陳暮是鑰匙,而鎖孔,似乎就在他誕生的地方。
他們沿著來時的維護通道謹慎返回。相較于來時的未知,歸途顯得更加壓抑,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命運的琴弦上,不知會驚醒何種夢魘。幸運的是,主礦道和通往地面的路徑并未出現新的威脅,那場“凈化”似乎暫時肅清了附近的危險。
當他們終于走出礦洞,重新呼吸到荒原上冰冷而帶著塵土氣息的空氣時,天色已是灰蒙蒙的黎明。鉛灰色的云層低垂,仿佛與滿目瘡痍的大地連接在一起,構成一幅絕望的畫卷。那輛傷痕累累的越野車依舊靜靜停放在廢棄工棚的陰影里,如同一個飽經風霜的忠誠坐騎。
周擎仔細檢查了車輛,確認沒有被動過手腳后,示意眾人上車。引擎發出一陣疲憊的喘息,終于重新啟動。車輛載著這支身心俱疲的隊伍,駛離了這座揭示了一角真相卻帶來更多謎團的“搖籃”遺址,向著東南方向,朝著γ-07區域,開始了注定不會平靜的歸途。
旅程初始是死寂的。荒原如同巨大的墳場,只有風聲嗚咽,卷起地上的沙塵,拍打著車窗。小張蜷縮在后座,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殘垣斷壁。阿蘭沉默地擦拭著那根已經彎曲的鐵棍,仿佛那是她與這個瘋狂世界唯一的連接。林薇則一邊照看陳暮和李婉,一邊嘗試整合從“搖籃”服務器獲取的碎片信息,試圖找出γ-07區域可能隱藏的秘密,以及應對所謂“陷阱”的方法,但線索太少,如同在迷霧中拼圖。
周擎駕駛著車輛,選擇盡量避開主干道和已知的幸存者據點,在崎嶇的荒野和小路上迂回前進。他的神經始終緊繃,如同拉滿的弓弦,不僅警惕著可能出現的“方舟”勢力,更警惕著任何不尋常的動靜——陳暮最后關于“海醒了”的警告,像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
這種警惕,在第三天下午得到了印證。
當時他們正穿過一片地勢起伏遍布風化巖柱的礫石灘。周擎突然猛地踩下剎車,示意眾人噤聲。他敏銳地捕捉到,在呼嘯的風聲中,夾雜著一種如同砂紙摩擦巖石的細微聲響,并且這聲音正在從側后方快速接近!
“有東西!速度很快!”周擎低喝,瞬間將車輛甩到一塊巨大的巖柱后方,利用陰影隱藏起來。
眾人屏住呼吸,透過車窗縫隙向外望去。
只見在遠處的巖柱間,幾道灰黃色的身影正以驚人的敏捷和協調性穿梭跳躍,它們的動作流暢得不似尋常變異體,更像是一群訓練有素的獵手。它們體型瘦長,四肢著地時如同獵豹,直立時則接近人形,體表覆蓋著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的粗糙擬態角質層。最令人心悸的是它們的頭部——沒有眼睛,只有一張布滿細密利齒幾乎占據整個面部的口器,以及頭頂一對類似昆蟲觸角的感知器官在不斷的顫動著。
“是‘低語者’!”林薇壓低聲音,語氣充滿了緊張,“而且是……進化過的種類!它們的群體協同性更高,感知-->>方式也更詭異!”
這些“低語者”顯然已經發現了他們。它們沒有像普通變異體那樣盲目沖鋒,而是迅速散開,利用巖柱作為掩體,呈一個松散的半包圍圈,緩緩逼近。它們那顫動的觸角彼此間似乎存在著無形的信息交流,動作配合得天衣無縫,封堵著車輛可能的逃跑路線。
“它們……它們在戰術包抄!”小張的聲音帶著絕望的哭腔。
周擎眼神冰冷,迅速評估著形勢。硬沖幾乎不可能,對方的數量和協同性占絕對優勢。他看了一眼后座上依舊昏迷的陳暮,心中閃過一絲猶豫——再次依靠他那不可控的力量?但立刻被他否決。陳暮的狀態經不起再次折騰,而且誰也無法保證這次力量會指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