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頃刻只剩年世蘭與玉隱二人,空氣里的甜香仿佛都淡了幾分,只剩下鎏金爐里燃著的檀香,慢悠悠地飄著。年世蘭起身靠在軟榻上,看著玉隱緊繃的肩膀,忽然開口:“你今日來,不單是為了請安賀喜吧?”
玉隱深吸一口氣,終于抬眼看向年世蘭,眼底的慌亂褪去,多了幾分懇求。她屈膝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娘娘,妾身聽聞皇上近日常去景仁宮,皇后娘娘……似乎對七阿哥有些不滿。妾身想著,您剛誕下皇子,身子還弱,若是有能用得上妾身的地方,妾身……妾身愿為娘娘分憂。”她其實是怕宜修遷怒果郡王府,皇后向來恨極了甄嬛與年世蘭,若知曉她與自己有往來,說不定會拿自己的元澈出氣。
年世蘭挑眉,打斷她的話:“你是真心想幫我?畢竟,若是我承了你的情,在皇上面前提一句,或許能讓他對元澈貝勒多幾分寬待,也能讓你在王府里多幾分分量?”她的話一針見血,戳破了玉隱藏在“分憂”背后的小心思。
玉隱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又慢慢褪去血色,變得蒼白。她低下頭,聲音帶著哽咽:“娘娘明鑒,妾身……妾身只是不想看見娘娘受委屈,也不想王爺死后再被宮里的是非牽扯。”
“罷了,”年世蘭重新端起茶杯,語氣松了些,“皇后那邊有皇上盯著,她與寧常在剛在太后喪儀上碰了釘子,如今不敢對我怎么樣,暫時礙不著七阿哥。”她頓了頓,目光落在玉隱身上,語氣里多了幾分復雜,“說到太后喪儀,前些日子那陣仗,真是叫人……”她話沒說完,卻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對了,你可知,太后剛去,宮里就忙著趕緊給弘歷和青櫻辦婚事,說是要沖喜,好讓皇上寬心些。”
玉隱聞,微微一怔,抬眼看向年世蘭,眼中滿是疑惑:“沖喜?可……可太后的喪儀還沒過……”
“宮里的事,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講。”年世蘭輕哼一聲,指尖摩挲著茶杯,“皇上覺得喪儀壓抑,辦樁喜事能添些喜氣,便由著他們去了。只是苦了青櫻,剛沒了姑祖母,就得穿著嫁衣進四阿哥府,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喜事越多,可本宮總覺得事事反而不順呢!”她頓了頓,目光又落回玉隱身上,“這宮里啊,從來都是帝王的心意最大,旁人的情緒,誰會真放在心上。”
玉隱沉默著,她能想象青櫻的處境,也更能體會自己在果親王府,不過是依附著允禮那點對甄嬛的念想而存在,同樣身不由己。
年世蘭看著她的神色,繼續道:“所以說,你在王府里好好照顧元澈就好,別總摻和宮里的事——這后宮與宗室盤根錯節,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的下場。”
玉隱聞,身子猛地一顫,眼眶瞬間紅了。她屈膝深深一禮,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多謝娘娘提醒,妾身……妾身記下了。”
年世蘭沒再看她,只是望向窗外。朔風卷起廊下的落葉,打著旋兒落在地上,像極了這宮里宮外的女人,看似各有歸宿,實則都在情與權的漩渦里,身不由己地打轉。她想著元澈說的“雪地里的花”,想著凌云峰上的甄嬛,更想著皇后臂上那層遮不住的紗布,忽然覺得可笑——這紫禁城的每一處角落,都藏著算計與秘密,誰也逃不過,誰也躲不開。
“皇后如今沉了那么久的氣,只怕是不知道心底藏了多少鬼點子要謀害甄嬛,”年世蘭纖指漫過銅鍍金嵌琺瑯轉鴨荷花缸鐘的缸沿,指尖輕撥玻璃鏡面上映出的西洋指針,鏡面倒映的荷塘光影隨指尖微動,“你怎么看?希望本宮去救她么?”
鐘身蓮荷錯落,三朵含苞的琺瑯荷花靜立塘中,她撥弄指針的力道恰好觸動機關,檐角銅鈴輕響間,花瓣緩緩舒展,西王母端坐花心穩如磐石,持桃童子與仙猿垂首跪拜,鎏金桃實在燭火下泛著冷光,與她鳳釵上的珠翠相映,添了幾分說不出的譏誚。
指針劃過未時三刻的鎏金刻度,鏡中荷塘光影驟然斜斜切過紫檀案幾,檐角銅鈴余響漸歇時,琺瑯荷花已緩緩攏合,將西王母與童子仙猿的鎏金身影藏回花心深處。年世蘭收回纖指,指尖還凝著鐘身冰涼的琺瑯觸感,目光掃過階下侍立的甄玉隱,唇角勾起一抹譏誚更甚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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