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蘭見多了宮中濃妝艷抹、刻意柔媚的女子,此刻也不由得暗嘆:果然是個天然去雕飾的美人,可惜,馴馬丫頭的出身沒磨掉她骨子里的獸性,這般藏不住的銳光,太容易讓人抓著把柄,也太容易……為了某個人,卸下滿身的刺。
葉瀾依沒按常理行禮,只抬眼掃過年世蘭微隆的小腹,語氣淡淡的,卻像裹了層薄冰,帶著幾分刻意的涼薄:“貴妃娘娘懷著孕還親自跑景仁宮一趟,倒是比從前安分守禮些,沒總在翊坤宮發脾氣。”
這話里的挑釁再明顯不過,頌芝當即沉了臉,正要開口,年世蘭卻抬手按住她的手腕,眼底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打量——眼前這女子雖有幾分姿色,可行間的野氣未脫,比起宮中嬪妃,更像匹沒馴服的馬,不知收斂,最易成為刀。她輕輕撫了撫小腹,語氣隨意得像在說件無關緊要的事:“本宮脾氣如何,輪不到寧常在置喙。倒是你,剛從皇后娘娘腳邊起來,不去養著身子,反倒在這兒逞口舌之快,未免失了身份——皇后娘娘教你的規矩,都白學了?”
這話暗指葉瀾依方才對宜修的順從,是借皇后的勢壓人,葉瀾依臉色微冷,卻沒再反駁,她雖野,卻也懂審時度勢,知道此刻與年世蘭硬碰硬討不到好。只對著宜修低眉行了一禮,便從側門悄聲退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暗巷里。祺貴人早被這陣仗嚇得縮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喘,只偷偷用眼角余光瞥著兩人的動靜。宜修沉聲道:“好了,不要一見面就吵吵鬧鬧的,說到底咱們都是一同伺候皇上的姐妹,本該同心一體,哪能總這般針鋒相對?”話落,又轉頭對剪秋低語,聲音壓得極低,“看來溫實初的暗示,讓她急著來立威了。你去盯著殿外,若有異動,立刻來報——別讓她帶了不該帶的人進來。”
剪秋領命退下,年世蘭已走到殿中,身上的寒氣混著雪味散開,讓殿內的暖意都淡了幾分。她目光掃過宜修與祺貴人,語氣突然軟了下來,帶著幾分刻意的熱絡:“皇后娘娘,祺妹妹也在?妹妹今日步行來給您請安,一是感念您主持六宮不易,日夜操勞;二是想問問,這冬日安胎可有好方子?畢竟妹妹懷的是皇上的皇子,得多聽皇后娘娘的指點才是,您經驗足,宮里人都信您。”
宜修握著佛珠的手緊了緊,指腹蹭過佛珠上的紋路,面上的笑意淡了幾分,語氣卻依舊溫和:“貴妃這話就見外了,皇嗣安危是六宮大事,本宮自然上心。只是‘皇子’這話,說早了些,孕期變數多,還是先顧著身子穩妥,別想太多,反倒擾了心神。”
這話明著是勸誡,暗里卻咒她胎不穩,年世蘭眼底寒光一閃,卻沒立刻發作,只撫著小腹往前走了兩步,聲音也提了幾分,讓殿內每個人都聽得清楚:“皇后娘娘說的是變數?可妹妹瞧著,這宮里最大的變數,怕是有人見不得本宮懷皇嗣,暗地里使絆子吧?”她話鋒陡然一轉,直指宜修,“溫大人查驗前日的酸梅湯,說里頭的寒涼之氣不一般,若真是水源不潔,為何偏巧只本宮喝了不適?皇后娘娘掌六宮飲食,這事您可得查清楚,別讓有心人壞了皇上的血脈——這可是咱們大清的根吶。”
宜修臉色微變,強撐著鎮定撫摸著腕上的玉環,玉環冰涼的觸感讓她稍稍穩住心神,神情依舊一絲不茍:“貴妃這話可有證據?宮里飲食向來由內務府把控,本宮若要查,自然會查,可你這般無憑無據猜疑,倒像本宮容不下你似的——傳出去,別人還當本宮這個皇后,連個懷了孕的貴妃都容不下。”
“容不容得下嬪妾,皇后娘娘心里最清楚。”年世蘭冷笑一聲,目光掃過殿內稀疏的燭火,火光搖曳,映得宜修的臉忽明忽暗,“方才寧常在在這兒,皇后娘娘連燈都舍不得多點,是怕亮堂了,照見些不該見的東西?還是說,您正跟寧常在商議什么,怕被本宮撞破——畢竟,寧常在剛進宮,可需要皇后娘娘多‘指點’呢。”
這話戳中宜修的軟肋,她猛地拍了下桌子,茶水濺出,落在描金桌布上,暈開深色的痕:“年世蘭!你別得寸進尺!本宮是皇后,你竟敢這般放肆!”
“放肆?”年世蘭上前一步,挺著孕肚直視宜修,氣勢半點不輸,眼底的堅定像淬了光,“本宮懷著皇上的皇嗣,若連追查害胎之人的資格都沒有,那才是真的放肆!皇后娘娘若問心無愧,便讓內務府把翊坤宮小廚房近幾日的出入賬冊拿來,再讓太醫院當眾查驗那酸梅湯——不過,您敢嗎?”她特意頓了頓,目光緊緊鎖著宜修的臉,“您若敢,便是證明了自己的清白;您若不敢,宮里人心里,自會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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