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一旁臉色鐵青的瓜爾佳氏夫人,語氣里的不耐幾乎要溢出來:“好了,這里沒你的事,回偏院去。我有話同你母親說。”
文鸝如蒙大赦般應聲退下,廳內只剩鄂敏與瓜爾佳氏夫人相對而立。鄂敏的視線沉沉落在她身上,聲音驟冷:“方才你跟文鸝說的那些渾話,我在書房聽得一清二楚。文鴛在宮里已是泥菩薩過江,你別總拿她當槍使,更不許在府里胡亂語——這話若是傳出去,咱們都得跟著遭殃。”
瓜爾佳氏夫人臉色瞬間褪盡血色,嘴唇哆嗦著囁嚅:“我……我不過是跟她置氣的話,哪能真傳出去……”
“氣話也不行!”鄂敏猛地打斷她,“漕運那邊年希堯正盯著咱們的錯處,文鴛得罪太后被降位分,兆佳家又栽在鹽運上,府里早就風雨飄搖了!你若再添亂,瓜爾佳氏就真要萬劫不復!你忘了與文鴛一同入宮的慧答應?那是索綽倫大人的心尖子,如今斷了臂膀廢入冷宮,只剩等死的份!文鴛絕不能步她后塵!”
廳內燭火被穿堂風卷得劇烈搖曳,將鄂敏緊繃的側臉映得忽明忽暗,也照出瓜爾佳氏夫人眼底的慌亂與無措。誰也未曾察覺,偏院墻角的陰影里,一名侍女悄然斂去身形,將方才聽來的字句記牢,轉身快步往顧小娘的院子去了。
顧小娘年方三十四,一身素梅絨里灰鼠皮襖子襯得她身姿纖秾合度,雖不施粉黛,眼角眉梢卻自有一番歷經世事的風韻,那雙眼更是藏著掩不住的精明心計。見十八歲的女兒文鸝哭得梨花帶雨,她抬手輕斥,指尖帶著微涼的玉鐲輕叩桌面:“不許哭了。你成婚尚不足兩年半,誰能料到福凌竟是這般貪財卑劣?后院納妾成群倒也罷了,竟敢動漕運的銀子——那是能碰的東西?”
文鸝攥著帕子泣不成聲,淚水洇濕了半塊錦緞:“小娘,您快去勸勸阿瑪,讓他務必救福凌這一次!若是事發,我定要跟他一同流放,咱們全家也躲不過皇上的雷霆之怒啊……”
顧小娘伸手替她拭淚,指尖觸到女兒冰涼的肌膚,心頭也泛著酸意,面上卻依舊穩得住:“哭有什么用?你阿瑪若不想幫,我勸也無用;他若想幫,自有法子。”她頓了頓,將文鸝拉到身邊坐下,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幾分篤定,“方才前廳的動靜,我已從侍女那兒問得明白——你阿瑪既提了要打點鹽運司,又讓你整理賬目,這便是松了口,你且沉住氣。”
文鸝死死攥著顧小娘的衣袖,哽咽道:“可漕運的銀子非同小可,年希堯盯著阿瑪,文鴛妹妹又失了勢,阿瑪會不會顧不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