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思片刻,忽然眼睛一亮,轉身對老朱頭道:“你立刻去給戶部的王侍郎遞個信,就說我聽聞漕運有官員私吞糧款,涉及金額頗大,想請他幫忙‘留意’一二。王侍郎與年希堯素來不和,他定會借著這事打壓年希堯。再讓人去江南給我女婿捎話,讓他最近收斂些,多備些銀兩打點漕運老人,真查到什么也好周旋。”
老朱頭應聲要走,卻被鄂敏叫住。他看著地上的碎瓷片,語氣沉了下來:“還有,盯著年希堯的行蹤,他見了誰、說了什么,都一一報給我。我倒要看看,他年家沒了年羹堯,還能翻出什么浪來!”
書房里的燭火再次晃動,映著鄂敏緊繃的側臉——一邊是漕運的窟窿、年家的反撲,一邊是宮里女兒的處境,這盤棋牽一發而動全身,他稍不留意,便是滿盤皆輸的下場。
鄂敏在書房部署完應對年希堯的計策,心頭剛壓下幾分焦躁,前廳卻突然傳來尖銳的爭執聲,瓜爾佳氏夫人的呵斥如針刺,直直扎進寂靜的內院:“反了天了!這府里的規矩都讓狗吃了?”
他皺緊眉頭,正要喚人去查,腳步卻猛地頓住——那夾雜在呵斥里的女聲,分明是庶女文鸝的,且比往日多了幾分急切的頂撞。
未等細究,前廳的喧鬧已如潮水般涌來。只見瓜爾佳文鸝未通傳便掀簾闖入正廳,青布裙裾帶起一陣疾風,驚得瓜爾佳氏夫人手中的茶盞險些落地。“你這是做什么?”瓜爾佳氏夫人拍著桌面站起身,鬢邊的步搖劇烈晃動,眼神像刀子似的剜在文鸝身上,“難不成是跟你那身份不明的小娘學的野路子?進個正廳都跟闖匪窩似的,半點大家閨秀的樣子都沒有!”
這話戳得文鸝指尖猛地蜷縮,帕子瞬間被攥出幾道深痕。她強壓著心口的刺疼,草草福身行禮,聲音因急切而微微發顫,卻依舊維持著體面:“母親息怒,女兒找阿瑪有要事相商,實在是耽擱不得。”
她雖無祺貴人那般明艷逼人,卻勝在膚白勝雪、身量纖挺,眉宇間常年浸染書卷的沉靜,此刻卻被焦灼揉得七零八落。
瓜爾佳氏夫人冷笑一聲,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地撇著浮沫,眼皮都沒抬一下:“要事?能有什么要事,不外乎你那夫婿兆佳福凌,在鹽運上動了貪念栽了跟頭吧?”她故意頓了頓,目光掃過文鸝素凈的衣飾,語氣陡然尖刻起來,“我當你日子過得越發滋潤,原是靠男人做這等齷齪勾當做底氣!兆佳家的臉被他丟盡了,如今還要攀著咱們瓜爾佳氏丟人現眼?”
“母親慎!”文鸝猛地抬頭,眼眶雖泛紅,眼神卻亮得驚人,直直迎上嫡母的目光,“這話若是傳出去,先污的是瓜爾佳氏的門楣!福凌被卷進鹽運貪腐案,查案的人已經封了兆佳家的賬房,阿瑪若不插手,他輕則丟官流放,重則抄家問斬——到時候兆佳家攀咬出府里的牽扯,整個瓜爾佳氏都要被拖下水!女兒來此,從不是為私念,是為了全家安危!”
“全家安危?”瓜爾佳氏夫人猛地將茶盞摜在桌上,茶蓋與杯沿相撞的脆響震得人耳生疼。她往前踏了半步,居高臨下地睨著文鸝,唾沫星子幾乎濺到對方臉上:“他兆佳福凌私吞鹽銀時,怎么沒想過全家安危?摟著銀子享樂的時候,怎么沒念著瓜爾佳氏的門楣?如今闖了禍才想起找靠山,早干什么去了!我看吶,是你平日里把他縱得無法無天,才讓他敢動這殺頭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