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轉念一想,宜修是她親手扶上后位的,是烏拉那拉氏的根基。若此刻讓她倒了,后宮豈不是要被年世蘭和甄嬛那群狐媚子攪翻天?皇帝本就對烏拉那拉氏心存芥蒂,再出這樁事,家族顏面何在?
太后深吸一口氣,緩緩放下茶盞,茶蓋與杯沿碰撞出清脆一響,瞬間讓殿內的喧鬧靜了幾分。她扶著李嬤嬤的手慢慢坐直身子,聲音帶著老佛爺特有的威嚴,不高不低卻字字有力:“繡夏是皇后身邊的人,手腳不干凈也未可知。但皇后掌管六宮,日理萬機,斷不會縱容底下人做這等糊涂事。”
說著,她瞥了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繡夏,語氣冷硬如鐵:“看來是這奴才自己貪生怕死,想攀咬主子求活路。李嬤嬤,把她拖下去,交給慎刑司好好審審,看看是誰在背后主使,竟敢在宮里興風作浪,還敢污蔑皇后與華妃!”
一句話,既干干凈凈摘清了宜修,又給了年世蘭臺階,更巧妙地把禍水引向了“背后主使”。宜修聞,悄悄松了口氣,額頭抵得更低,掩去眸中的復雜。而太后望著殿中明爭暗斗的景象,眼底掠過一絲疲憊——這后宮,終究是不能少了烏拉那拉氏的人鎮著。
繡夏被拖出去時的哭喊像破了的風箱,一聲聲撞在殿梁上,又碎在宜修腳邊。她垂著眼,長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翳,恰好遮住了眸底一閃而過的驚懼——那是與自己同進同出十數年的人,此刻卻像塊破布般被拖拽,嘴里還含糊地喊著“娘娘救我”。
指尖在袖中蜷縮起來,掐得皮肉生疼。有那么一瞬,她幾乎要抬頭看向太后求情,可轉念又死死按住了那點沖動。不忍?在這深宮里,不忍是最無用的東西。繡夏知道得太多,留著便是定時炸彈,太后此舉,既是護她,也是除弊。
待殿外的哭喊聲漸漸遠了,她才緩緩抬起頭,臉上已尋不到半分波瀾。目光平靜地迎向太后,甚至還微微頷首,像是在贊同方才的處置。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那弧度里藏著篤定——太后不會讓烏拉那拉氏的榮光折在她手里,就像當年護著她登上后位一樣,今日,也定會為她掃平這礙眼的塵埃。
只是垂下眼簾的剎那,那抹平靜終于裂開一絲縫,映出心底深處的寒涼。這宮里的路,每一步都踩著旁人的骨血,她既已走到這里,便只能接著走下去,哪怕腳下的路越來越冷,越來越硬。
年世蘭挨著皇帝坐在壽康宮的紫檀木椅上,一身榴紅撒花宮裝襯得她膚白勝雪,指尖卻無意識地摳著椅邊的雕花。繡夏的哭喊像針似的扎過來時,她先不動聲色地瞟了眼身旁皇帝的側臉,見他眉頭微蹙卻未作聲,便又將目光轉向宜修。
心里頭早把宜修罵了千百遍,面上卻端得滴水不漏。她瞥一眼宜修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模樣,又掃過太后穩坐如山的姿態,心里跟明鏡似的——這老狐貍護短護得緊,只要她一日不閉眼,宜修這后位就一日坐得穩當。
白費了些功夫搜集繡夏的把柄,原想借著這由頭扒掉宜修一層皮,沒承想還是讓太后輕描淡寫地壓了下去。年世蘭暗自磨牙,指甲幾乎要嵌進椅木里,卻也只能強行壓下那股子火。罷了,來日方長,宜修這朵看似溫潤的白蓮花,總有露出黑心的那天。她端起茶盞抿了口,茶氣氤氳中,眼底的狠厲藏得越發深了。
年世蘭指尖深深掐進掌心,銳痛讓她的思緒愈發清明。從前瞧著趙成松在御膳房里左右逢源、打點周全,便留了幾分籠絡之心,只當是培植個日后能用的眼線,卻沒料到,這奴才竟是條養不熟的白眼狼,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歸順了宜修,如今反成了刺向自己心口的一把淬毒利刃。
她斜睨著皇帝身側那抹明黃,嘴角噙著一抹冰冷的弧度。宜修這步棋走得當真隱蔽毒辣,借一個御膳房總管的賤命作筏子,既想不動聲色扳倒自己,又能將自身摘得干干凈凈,半點不沾血腥——這深宮里的陰私算計、借刀sharen的手段,她倒是學了個十成十的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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