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壓下來時,澄蘭館的燭火才剛點上。甄嬛捏著那支從冷宮墻角撿來的斷銀簪,指腹反復摩挲著簪身的冰紋——那是眉莊親手刻的,從前總笑著說“素凈紋樣,才配得上冬日的雪”。可如今,雪還在下,刻雪紋的人卻沒了。
流朱端著晚膳進來,見她仍枯坐在案前,輕聲勸道:“小主,多少用些吧,空腹熬不住的。”
“用些?”甄嬛猛地抬頭,眼里的紅血絲纏得密密麻麻,聲音發顫,“眉姐姐在冷宮里凍得硬邦邦的時候,有沒有人給她遞一口熱湯?他們說,上個月最冷那幾天,斷了她的炭火——她最怕冷的,流朱,她是被活活凍死的啊!”
最后幾個字咬得牙根發酸,眼淚砸在銀簪上,濺開細小的水花。她猛地攥緊簪子,鋒利的簪尖硌進掌心,滲出血珠也渾然不覺:“是年世蘭!定是她!除了她,誰能在冷宮里說斷炭火就斷炭火!”
不等槿汐和流朱上前阻攔,她已掀了簾子往外沖。頭發散了半面,月白寢衣外頭只胡亂套了件墨色夾襖,連鞋都沒顧上換,赤著腳踩在廊下的薄雪上。寒氣順著腳心往上竄,凍得骨頭生疼,她卻像瘋了似的,直奔翊坤宮。
此時翊坤宮暖閣里正用晚膳,銀絲炭燃得旺盛,青瓷盆里的清蒸鱸魚冒著熱氣,鮮香彌漫。年世蘭斜倚在榻邊,曹琴默和安陵容分坐兩側,正聽頌芝說些宮外市井的趣聞,氣氛倒也算和緩。
“砰”的一聲巨響,暖閣門被狠狠撞開,冷風卷著雪沫子灌進來,吹得燭火劇烈搖晃,光影亂跳。甄嬛站在門口,頭發被風吹得散亂,夾襖下擺沾著雪泥,赤著的雙腳凍得通紅,掌心里還攥著那支斷簪,暗紅的血珠滴在青磚上,洇出一個個細小的紅痕。
“年世蘭!”她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一步步闖進來,目光像毒刀子,直釘在年世蘭臉上,“你好狠的心!”
年世蘭夾魚的銀筷頓了頓,抬眼掃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嗤笑:“甄貴人這是唱的哪出?大冷天不穿鞋就跑出來,是澄蘭館缺衣少食,還是腦子被凍糊涂了?”
“我糊涂?”甄嬛猛地將斷簪往桌上一拍,瓷盤被震得叮當作響,茶水都濺出了幾滴,“我糊涂也認得這是眉姐姐的簪子!我糊涂也想的到——是你斷了她的炭火,讓她在冷宮里活活凍死!”
“放肆!”安陵容先站了起來,手里的絹帕攥得死緊,聲音發顫卻帶著幾分厲色,“華妃娘娘面前,容得你這般撒野?沈小主離世是可憐,可你憑什么一口咬定是娘娘做的?不過是看娘娘得寵,故意來潑臟水!”
“我潑臟水?”甄嬛轉頭瞪她,眼里恨得冒火,“安陵容,你從前跟在我和眉姐姐身邊時,可不是這副趨炎附勢的嘴臉!如今攀上年世蘭,倒學會顛倒黑白了?當日齊妃給敬妃送毒糕,必定是你在旁挑唆‘敬妃有孕占了先機’,否則齊妃怎會那般蠢笨行事?你這背主的東西,三姓家奴都比你體面!”
安陵容臉漲得通紅,又氣又急,聲音都變了調:“你血口噴人!我何時說過那些話?倒是你,如今失了勢,就拿死人做筏子,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夠了。”曹琴默放下湯匙,慢悠悠開口,語氣平靜卻帶著施壓的意味,“甄貴人,凡事得講憑據。你說娘娘斷了炭火,可有證人?空口白牙就敢闖宮指控妃位主子,便是皇后在此,也未必敢這般無禮。”
“憑據?”甄嬛冷笑一聲,目光掃過曹琴默,滿是譏諷,“襄嬪倒是會說‘憑據’。當年你在皇上面前說年世蘭‘年氏余孽恐生禍端’,又說‘若不除之,恐礙江山’,那些話可有憑據?如今倒好,轉頭就陪著你的‘禍端’用膳,臉皮厚得倒是能當城墻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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