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處置看著是各打五十大板,實則是護了孟靜嫻幾分。甄嬛心中了然,卻也不多——能洗清自己的嫌疑,已是萬幸。
一場風波暫歇,勤政殿內的人漸漸散去。甄嬛走出殿門,望著天邊沉沉的暮色,只覺得后背的衣裳已被冷汗浸濕,貼在身上涼得慌。這深宮之中,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今日之事,不過是又一場驚心動魄的較量罷了,往后的日子,還不知有多少風浪在等著。
勤政殿的人散得干凈,只剩下階前的暮色,裹著孟靜嫻單薄的湖藍裙角。她還跪在冰涼的青石板上,淚痕在臉上洇出兩道淡粉的印子,像被雨水打花的胭脂。見果郡王轉身要走,她忙膝行著去拽他的袍角,指尖觸到那冰涼的緞面時,自己先抖了抖。
“王爺,你信我,我真的不知情……”聲音是哽咽的,帶著幾分竭力維持的柔弱。
果郡王低頭看她,眼底再沒有半分往日的溫軟,只剩一片沉寂的冷。那冷不是寒冬的風,是浸了水的棉絮,沉得人喘不過氣。他緩緩抽回衣袖,動作輕得像拂去一粒塵埃,卻透著斬釘截鐵的疏離。
“不知情?”他的聲音壓得很低,每個字都裹著霜,“你的陪嫁丫鬟,拿著你妝匣里才有的紅花粉,做下這等陰私事,你說不知情?”
孟靜嫻的臉瞬間失了血色,嘴唇哆嗦著,像風中快要折斷的柳枝:“我……我只是備著,誰料她……”
“備著?”果郡王打斷她,眼底的失望像潮水似的涌上來,又很快凝成冰,“備著看誰礙眼,便用來害人性命嗎?”
他忽然想起浣碧在府中蜷著身子呻吟的模樣,想起太醫皺著眉說“險些保不住胎”時的凝重。再看眼前這張梨花帶雨的臉,只覺得荒唐又諷刺——從前總以為她是塊溫潤的玉,如今才看清,玉的內里早生了蛀蟲,爬滿了扭曲的心思。
“王爺……”孟靜嫻還想辯解,可迎上果郡王的眼神,話卻卡在了喉嚨里。那眼神太涼,像淬了雪的刀子,直直扎進她心里,讓她連哭都忘了怎么哭。
“不必再說了。”果郡王轉過身,背影挺得筆直,卻透著說不出的疲憊,“皇上罰你禁足,你便在院里好好待著。往后,不必再來我院中,也不必提什么‘夫妻情分’——你我之間,從今往后,只余‘王爺’與‘側福晉’的名分,再沒別的了。”
孟靜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坐在地上。她看著果郡王的背影一步步走遠,衣袍的下擺掃過青石板,沒留下半點痕跡。終于,凄厲的哭聲從喉嚨里滾出來,卻被暮色吞得干干凈凈,連一絲回音都沒有。
果郡王走出宮門,翻身上馬時,手攥著韁繩,指腹被勒得發疼。他從沒想過,自己的王府會藏著這樣的齷齪,更沒想過,那個日日與他談詩論畫、噓寒問暖的女子,心會這般狠。
馬蹄聲在長街上敲出單調的響,一路疾馳回府。他沒去看禁足的孟靜嫻,徑直去了浣碧的院落。帳子半掩著,榻上的浣碧臉色蒼白得像張紙,眉頭蹙著,夢中還在低喃“孩子”。果郡王揮退了下人,獨自坐在床邊,目光落在她高高隆起的小腹上,只覺得一陣乏力。
或許從一開始,他就錯了。錯把孟靜嫻的溫婉當成了真心,錯把人心想得太簡單。
“放心吧。”他低聲說,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什么,像是對浣碧說,又像是對自己說,“以后,再沒人能傷著你和孩子了。”
窗外的月光透進來,落在他臉上,照亮了眼底從未有過的堅定,也映出那份對孟靜嫻徹底冷透的失望。有些東西,碎了就是碎了,哪怕粘起來,裂痕也永遠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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