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掙扎著想爬起來,右臂卻傳來鉆心的疼,稍一動彈就像筋骨被生生扯斷,冷汗瞬間浸透了里衣;腳踝腫得像發面饅頭,青紫的淤痕在燭火下泛著嚇人的顏色,一碰便疼得她眼淚直流,止都止不住。隨行的宮女嚇得魂飛魄散,慌忙去扶,指尖剛觸到她的胳膊,就被她痛呼著甩開,只得一邊派人往太醫院跑,一邊喊來小太監,七手八腳地用軟榻將她抬回儲秀宮,一路顛簸得她疼得直抽氣。
太醫趕來時,祺貴人的臉已疼得沒了血色。診脈、查看傷處后,老太醫眉頭緊鎖,連連搖頭:“貴人這手臂是嚴重扭傷,雖未傷及骨頭,卻需用夾板固定;腳踝傷了筋絡,腫得這般厲害,怕是兩個月內都動不得。若敢逞強,將來落了走路跛腳的病根,可就難辦了。”
消息傳到養心殿,皇帝正翻著奏折,聽了只皺了皺眉。景仁宮附近本就多鵝卵石,初夏夜露重,石頭長青苔也是常事,實在查不出蹊蹺。他只當是祺貴人自己毛躁冒失,便隨口傳了口諭:“祺貴人既傷著了,便在儲秀宮好生養傷,傷不好利索,不許出門走動。”
這旨意看似體恤,實則與禁足無異。儲秀宮里,祺貴人躺在榻上,右臂吊在胸前,腳踝敷著厚厚的黑藥膏,疼得眼淚汪汪,心里卻恨得牙癢癢,像有無數只螞蟻在啃噬五臟六腑。她隱約覺得是年世蘭搞的鬼,卻抓不到半分把柄,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圈在宮里,連向皇后遞個消息都做不到,活像只被關在籠子里的困鳥,空有火氣卻發不出。
翊坤宮這邊,頌芝把宮里的動靜一一回稟。年世蘭正對著鏡子卸釵環,赤金點翠步搖被她隨手扔在妝匣里,發出“哐當”一聲脆響,震得匣中珠翠亂顫。“兩個月,足夠讓她忘了今夜的事了。”她冷笑一聲,指尖劃過鏡中自己的眉眼,“這宮里,記性太好,可不是什么好事。”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灑進來,照在她鬢邊的珠翠上,泛著冷冽的光。這宮里的路,從來都鋪著荊棘,想踩著別人往上爬,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腳力——祺貴人這般蠢笨,摔跟頭是遲早的事。
景仁宮的空氣像凍住了,一絲一絲漫進骨頭縫里。宜修的手攥著青瓷茶盞,指節白得像要從皮肉里頂出來,猛地一松,茶盞摔在金磚上,清脆的碎裂聲炸開,殿里的宮人齊刷刷矮下去,膝蓋磕在地上,悶得像鈍器敲著心。
“廢物。”她的聲音裹著冰碴子,慢悠悠碾過每個人的耳朵,“一群廢物。”
眼風掃過地上的瓷片,四分五裂的模樣,倒像極了祺貴人那副摔斷了腿的狼狽相——原是指望她能探出長春宮的動靜,沒承想倒是自己先成了塊沒用的碎瓷,連點像樣的聲響都傳不真切。
安陵容垂著頭,鬢邊那點銀飾顫巍巍的,像秋風里掛在枝頭的最后一片枯葉。她剛從長春宮回來,齊妃宮里的人只說主子染了風寒,重得下不了床,話里的糊涂勁兒,明擺著是裝的。可此刻,她半句不敢多,只聽宜修的聲音又冷了幾分:“再去。告訴齊妃,三阿哥的師傅明日就定了——她是要保那個沒影子的胎,還是保弘時的前程,讓她自己掂量。”
這話像根細針,輕輕巧巧就扎進了齊妃的命門。長春宮的軟榻上,她翻來覆去地烙著,像塊被火烤得發燙的餅。聽見宮女報安陵容又來了,她連鞋都顧不上穿,赤著腳就往翊坤宮跑。簾子被撞開時,發髻散了,眼淚糊了滿臉,聲音里滿是絕望:“華妃妹妹!救命啊!皇后要毀了弘時啊!”
年世蘭正用銀簽挑著燕窩,動作慢悠悠的,抬眼時,眸子里涼得像浸了冰水的玉。“皇后要動敬妃,拿你兒子當刀使,你慌什么?”
“我……”齊妃被噎得說不出話,眼淚倒更兇了,順著臉頰往下淌,“可弘時他……他不能沒了好的師傅啊!”
“行了。”年世蘭擱下銀簽,對頌芝道,“去請襄嬪過來。”
曹琴默來得快,進門就笑,眉眼彎彎的,“娘娘定是有了主意。”
“敬妃的胎不能有事,齊妃這顆棋子也不能廢。”年世蘭的指尖敲著桌面,篤篤的,像打更的梆子,敲得人心頭發緊,“皇后不是急著動手嗎?咱們就給她搭個戲臺,讓她好好唱。”
曹琴默眼波一轉,立刻會意,“娘娘是說……讓敬妃‘病’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