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問過岳飛歸期,劉禪便心似長草。
福寧殿的宮人最先察覺官家變化。
往日里,這位官家下朝后多是沉臉,或帶著陰郁獨自踱步,對政務興致缺缺。
可這幾日,眉宇間的憂色淡了,甚至偶爾能聽到他在內殿哼起帶川蜀味的古怪調子?
更明顯的是,他幾乎每日都要問一遍。
有時藍珪為他整理衣冠,他會望著鏡中影像問:
“藍珪,鄂州離臨安到底多遠?岳飛的車駕如今到了何處?”
有時翻看奏疏煩了,他會擱下朱筆望向殿外:
“路上不會遇盜匪吧?要不要派兵去迎?”
甚至晚膳嘗到合口的炙羊肉,也會停筷思忖:
“這等美味,不知岳卿在軍中有無口福?等他回來,賜御宴嘗嘗。”
這種毫不掩飾的關切與期待,讓熟悉趙構往日風格的內侍們詫異。
以前的官家對武將雖倚重,卻多是權衡與猜忌,何曾有過這般近乎孩童盼親人歸家的殷切?
藍珪疑慮更深,卻不敢表露,只能恭敬回話:
“大家寬心,岳招討使一行有精銳護衛,沿途州縣早有安排,斷無差池。按日程,今日該過平江府了。”
“平江府?那快了,快了。”
劉禪聞,臉上便露出滿意神色。
他的反常積極,甚至影響到對朝政的短暫關注。
有大臣呈上褒賞北伐將士的章程,他未細看便說:
“擬厚些!再厚些!莫寒了將士心!”
這般做派,與昔日對軍費錙銖必較、對武將封賞謹慎的趙構,判若兩人。
這日午后小憩方醒,劉禪望著窗外,忽然喃喃:
“若是相父出征歸來,朕必當出城十里相迎……”
侍立榻邊的藍珪聽得模糊,只捕捉到出城相迎,嚇得差點跪下,連忙勸:
“大家,萬乘之尊豈可輕動?依禮,岳招討使當入宮陛見!”
劉禪一愣,才覺失,煩躁擺手:
“知道了,朕就說說。”
心里卻不以為然。
在成都時,雖未真出城迎過相父,但那份親近倚賴實實在在,哪像這里規矩煩人。
他重新躺下,目光仍望向北方。
莫名的心安感愈發清晰。
他不知這份信任從何而來,或許因那場夢,或許因秋毫無犯的軍紀。
又或許,只是在這舉目無親的異世,太需要一個如諸葛亮般可托付一切的支柱。
“快點回來吧,”
他在心里默念,這次帶著更明確的指向。
“朕在這臨安,連個能放心說話的人都沒有。岳卿,莫要讓朕失望啊。”
然而,他未意識到,這份不設防的期待如雙刃劍。
既可能成就君臣佳話,也可能將自己與那位未謀面的名將,一同推向風口浪尖。
秦檜坐于書房,窗外竹影搖曳,映在他平靜的臉上。
剛送走宮中內線,他指尖輕敲著密報,上面詳記了幾日來官家對岳飛異乎尋常的關切,包括那句含糊的……
出城相迎!
“此非吉兆啊……”
他低聲自語,微瞇的眼中閃過銳光。
他太了解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