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劉禪看著藍珪消失的方向撇撇嘴。
“一個個,心思都比相父的八陣圖還繞。”
他低聲咕噥,重新癱回軟榻,望著殿頂彩繪,眼神放空。
偽裝真耗費心力。
他不知落水后遺癥的說辭能撐多久,也不知接下來會面對怎樣的試探。
走一步,看一步吧。
當務之急,是盡快弄清楚記憶里被趙構深深忌憚、自己卻莫名覺得可倚仗的岳飛。
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藍珪退下后,福寧殿內重歸寂靜。
劉禪獨自躺在軟榻上,殿內熏香裊裊,卻無法撫平他心頭的躁動。
他需要抓住些什么,一些能聯結過去、讓他稍感心安的東西。
目光無意識掃過殿內,最終落在角落的書架上。
書架整齊碼著一排排書函。
史書。
一個念頭如電光石火劃過腦海。
此身既是大宋皇帝趙構,這書架上或許會有記載季漢、相父、乃至他劉禪的史冊?
這想法讓他心臟猛地一跳。
他想知道,后世史家筆下,他和那個終至失敗的季漢究竟是何模樣?
相父的功業是否被銘記?
他掙扎著起身,腳步虛浮地走到書架前。
《史記》《漢書》《后漢書》……
目光快速掠過,最終停在一部名為《三國志》的書函上。
三國志!
就是它!
劉禪的心幾乎提到嗓子眼,小心翼翼取下厚重書函,捧在手中。
書函沉重,不僅在其本身,更在承載的那段親身經歷、已然蓋棺定論的歷史。
他回到榻上,深吸一口氣翻開書頁。
迫不及待地尋找,手指劃過一列列陌生的帝王本紀,最終停在《蜀書·諸葛亮傳》。
“亮躬耕隴畝,好為《梁父吟》”
“先主遂詣亮,凡三往,乃見。”
“及備殂沒,嗣子幼弱,事無巨細,亮皆專之……”
熟悉往事以客觀的文字呈現,劉禪呼吸漸促。
仿佛又看見三顧茅廬的雪夜。
白帝城托孤時先帝殷切的眼神。
相父在丞相府徹夜不眠處理政務的背影……
眼眶開始發熱。
他快速翻閱,跳過已知的治國方略、北伐征戰,目光捕捉每一個關于諸葛亮的字句。
終于,手指停在一行字上。
那是建興十二年的記載。
“其年八月,亮疾病,卒于軍,時年五十四。”
短短十余字,狠狠刺入胸膛!
“卒于軍……”
雖早知結局,親歷過那份天塌地陷的悲痛,但文字再次確認事實時,瞬間沖垮所有心理防線。
五丈原的秋風,中軍帳內搖曳的燭火,相父枯槁的面容和未盡的話語。
所有刻意壓抑的記憶,隨這行文字席卷而來,清晰如昨日。
“相父!”
一聲悲慟的哭嚎沖破喉嚨。
他再也無法抑制,淚水洶涌而出,肩膀劇烈顫抖,哭得像個失去依靠的孩子。
那不是帝王哀悼臣子,而是不成器的晚輩,追憶那位如師如父、為他撐起天空,他卻終究未能守住其畢生心血的至親!
“相父,阿斗,阿斗對不起你!對不起先帝啊!嗚嗚嗚……”
他哭得撕心裂肺,積壓數十年的愧疚、亡國的屈辱,此刻對著記載過往的史書盡情宣泄。
殿外宮女和內侍被這突如其來的哭聲嚇得魂飛魄散,竟無一人敢踏入殿內。
藍珪聞聲急匆匆趕來,聽到殿內絕非作偽的悲聲,也駭得手腳冰涼。
“官家這是怎么了?相父?秦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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