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清晨的薄霧還沒散盡,護國寺街的青石板路上就已經沾了層濕冷的露水。王衛國跟著養父王破軍走在人群里,棉鞋踩過路面的水洼,發出輕微的“啪嗒”聲。他懷里揣著陳老根畫的零件草圖,今天要去街尾的“五金鋪”找找修發電機用的銅線圈——前一天嘗試用蓄電池點亮電燈時,發現線圈磨損嚴重,必須更換才能讓簡易電路穩定運行。
空冥天賦下意識地展開,眉心的發燙感像一張細密的網,將街頭的景象一一收納:街兩側的攤位剛支起來,賣糖葫蘆的老人正用草靶子插著紅彤彤的糖串,糖衣在晨光里泛著琥珀色的光;修鞋的師傅蹲在小馬扎上,手里拿著錐子,正在給一只舊布鞋釘掌;賣豆漿的夫妻支著大鐵鍋,蒸騰的熱氣裹著豆香,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幾個穿棉襖的孩童圍著賣糖畫的攤位,嘰嘰喳喳地爭論著要“龍”還是要“兔子”。
這些畫面像極了異時空老北京紀錄片里的場景,卻又帶著戰后特有的斑駁——賣糖葫蘆的草靶子上有個彈孔,是日軍巡邏時留下的;修鞋攤的木凳缺了條腿,用繩子綁著勉強支撐;豆漿鋪的門板上還留著日軍“良民證檢查點”的模糊粉筆印,被人用黑灰涂了又涂,卻依舊能看出痕跡。
“慢點走,先買兩碗豆漿暖暖身子。”王破軍指著豆漿鋪,道袍的下擺被晨風吹得貼在腿上,“陳老根說銅線圈得等老板開門整理貨,不急這一會兒。”
王衛國點點頭,跟著養父走到豆漿鋪前。老板娘正用大勺子往粗瓷碗里舀豆漿,碗沿還沾著點豆渣,卻擦得干干凈凈。“兩位同志,要甜的還是咸的?”她笑著問,眼角的皺紋里藏著疲憊,卻難掩對生意的熱情。
“兩碗咸的,多放蔥花。”王破軍遞過兩枚銅板,“您這生意怎么樣?”
老板娘嘆了口氣,手里的勺子頓了頓:“比日軍在的時候強點,可也不好做。昨天國民黨的兵來喝豆漿,不給錢還罵罵咧咧,說‘老子保你們平安,喝碗豆漿還敢要錢’。”她壓低聲音,“要是你們八路軍能多管管這街面就好了,咱們小老百姓,就想安安分分做點小生意。”
王衛國接過熱豆漿,暖意順著喉嚨滑進胃里,卻暖不了心里的沉重。空冥狀態里,他能“看到”老板娘說的場景:兩個國民黨士兵把碗一摔,指著老板娘的鼻子罵,老板敢怒不敢,只能默默收拾殘局。他想起異時空的早餐攤,攤主不用擔心被搶,顧客排隊付款,那種理所當然的和平,在這個年代卻成了奢望。
“您放心,我們會向上級反映的。”王衛國輕聲說,喝了口豆漿——豆香濃郁,卻帶著點淡淡的苦澀,“要是以后再有人刁難您,就去西郊軍營找我們,我們是晉察冀道醫隊的。”
老板娘眼睛亮了起來,連忙給他們加了半勺黃豆:“謝謝同志!你們真是好人!不像那些當兵的,就知道欺負我們小老百姓。”
正說著,街對面傳來一陣喧嘩。一個穿短褂的小販抱著一摞報紙,被兩個國民黨士兵攔住,報紙撒了一地。“干什么的?看你鬼鬼祟祟的,是不是共黨探子?”士兵一腳踢翻了小販的報箱,報紙被風吹得四處飄散。
“長官,俺就是個賣報的!不是探子!”小販跪在地上,一邊撿報紙一邊哭,“俺娘還等著俺賣報的錢買藥呢!”
王衛國剛想上前,被王破軍拉住。“再等等。”養父的聲音很低,“看看周圍百姓的反應——咱們不能每次都靠‘出頭’解決問題,得讓百姓知道,團結起來才能不被欺負。”
果然,周圍的攤主們漸漸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指責士兵:“你們太過分了!人家就是個賣報的!”“有本事去打鬼子,別欺負老百姓!”賣糖葫蘆的老人甚至舉起了草靶子,雖然手在抖,卻依舊擋在小販身前:“要打就打俺!別欺負孩子!”
兩個士兵見眾怒難犯,悻悻地罵了幾句,轉身走了。小販趴在地上,對著鄉親們連連磕頭:“謝謝大家!謝謝大家!”
王衛國走過去,幫他撿散落的報紙。報紙上的標題印著“日軍投降后北平秩序漸穩”,可現實卻是百姓依舊在受欺負。“你叫什么名字?”他問。
“俺叫狗剩,爹娘都在抗戰時沒了,就跟娘相依為命。”小販擦了擦眼淚,手里的報紙都被揉皺了,“俺娘得了咳嗽病,俺想多賣幾份報,給她買陳老根師傅的草藥。”
王衛國心里一動,從懷里掏出昨天剛配好的“止咳散”——用紫蘇葉、柏葉磨成的細粉,是道醫隊常用的方子。“這個你拿著,給你娘沖水喝,一天兩次,三天就會好。”他把藥包遞給狗剩,“不用錢,就當俺們買你報紙了。”
狗剩愣了愣,接過藥包,突然對著王衛國磕頭:“謝謝同志!您真是活菩薩!”
“快起來,別磕頭。”王衛國趕緊扶起他,“以后要是有人欺負你,就喊一聲,鄉親們都會幫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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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豆漿鋪,兩人往修鞋攤走去。張師傅正低著頭,用錐子把麻繩穿過鞋底,手指凍得發紫,卻依舊靈活。“張師傅,您這兒有舊的銅線圈嗎?”王破軍問——陳老根說修鞋攤有時會收一些舊零件,說不定能找到能用的。
張師傅抬起頭,推了推鼻梁上的破眼鏡:“有是有,就是有點銹了,得打磨一下才能用。”他從工具箱底下翻出個小布包,里面裝著幾個磨損的銅線圈,“這是日軍撤退時扔的,俺撿回來的,你們要是不嫌棄,就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