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彥攥著高鐵票走出昆山南站時,晨霧裹著潮氣撲滿臉,票根邊緣被手指磨得起毛,印著“昆山南-錦溪”的字跡暈開了點,沾了她指尖的汗。手里的帆布包墜得肩膀發沉——除了翻舊的《敦煌壁畫考》(書脊用透明膠帶粘過,是上次在敦煌被風吹破的),還有顧懷安塞的蕎麥枕,枕套是洗得發白的棉麻料,上面縫著朵歪歪扭扭的梔子,他當時撓著頭說“我縫了三次才成,日本藝人都用這個,能睡安穩覺”,現在枕角還硌著個小鐵盒,裝著敦煌帶回來的土黃色顏料碎片,是張師傅偷偷給她的“念想”。
沒有助理搶著拎行李,沒有保姆車在出口閃燈,她跟著導航走了五分鐘,公交游7路的綠色車身才慢悠悠晃過來,車身上貼著“錦溪古鎮”的廣告,照片里的五保湖泛著綠光,跟她想象中差了點意思。
“姑娘去錦溪?”售票員阿姨探出頭,嘴里啃著粢飯團,米粒粘在嘴角,用藏青圍裙擦了擦——圍裙上的油斑洗得發灰,胸口還別著個褪色的牡丹胸針。她掏出個塑料袋,把剩下的半塊粢飯團裝進去,“給我家老頭子帶的,他就愛吃這口,熱乎的。那地方偏,比周莊人少80%,年輕人都愛去網紅古鎮打卡,哪肯來這冷清地方。”
成彥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帆布包抱在懷里,鐵盒里的顏料碎片硌著腰。車窗外的稻田飛快倒退,綠油油的稻穗沾著露水,像撒了把碎鉆。手機在包里震動,她掏出來一看,是陸巖發來的消息,附帶張密密麻麻的行程表截圖,字小得要瞇著眼看:“某頂奢nft合作報價500萬,粉絲預約量破10萬,真不接?對方說可以做數字藏品,把你戛納禮服的梔子紋樣做成nft,粉絲買了能解鎖你的獨家練法語視頻。”
她對著屏幕翻了個白眼,指尖劃過“獨家練法語視頻”幾個字——想起上次練法語時,顧懷安錄的音頻里混著鋼琴聲,她還笑他“像在上音樂課”,哪好意思把沒練熟的發音放出去。打字回復:“不接,nft這東西水太深,之前某明星做的數字藏品,最后全砸手里,粉絲罵‘割韭菜’,我可不想踩坑。”按了靜音,把手機塞回包里,瞥見車窗映出的自己——黑眼圈淡了不少,比在戛納連軸轉時看著精神多了。
錦溪古鎮的入口藏在一排白墻黛瓦后面,墻根長著點青苔,沾著晨露。剛過七點,石板路上只有掃地的阿婆,竹掃帚劃過地面的聲音脆生生的,掃起的落葉里混著片荷葉,是昨天從河里飄上來的。成彥訂的民宿在“古蓮橋”邊,推開門時,一股薄荷香撲面而來——民宿老板是個扎高馬尾的姑娘,穿藍布衫,袖口卷到小臂,手里端著個粗陶碗,碗沿還沾著點薄荷葉:“剛摘的薄荷泡的茶,解乏。我看你背著包走了一路,肩膀都沉了。”
成彥接過碗,指尖碰到碗沿,有點燙,趕緊縮了縮手。薄荷香竄進鼻子,瞬間清醒,她笑著說:“謝謝老板,這茶真香。”
“叫我阿棠就行。”阿棠把她往屋里引,“房間在二樓,推窗就能看見湖,就是樓梯有點陡,你慢點。”她指著樓梯扶手上的木雕,“我爺爺雕的,都是荷花,可惜他走得早,不然肯定喜歡跟你聊天——你看著就像個愛清靜的。”
成彥把蕎麥枕鋪在日式床墊上,按了按——硬邦邦的卻很貼頸椎,枕套上那朵歪梔子蹭著臉頰,有點癢。突然想起iu在采訪里說“回歸期每天只睡2-3小時,靠喝美式撐著”,忍不住笑出聲:以前拍《文化尋蹤》時,她也曾在化妝間的折疊椅上蜷著睡,頭靠在化妝箱上,醒來時臉上還印著箱子的紋路,哪敢奢望這樣“能伸直腿”的安穩。
第一縷陽光爬上窗臺時,成彥已經沿著河邊走了半圈。青石板路帶著潮氣,沾濕了她的帆布鞋,鞋尖有點涼。“姑娘要蓮湘糕不?”巷口的作坊飄出蒸汽,阿婆舉著木勺招手,手背的青筋凸起,手腕上戴著個銀鐲子,磨得發亮,“5塊錢一份,荷葉包的,剛蒸好,吃著香。”
成彥停住腳,看著阿婆把米團放進蒸籠——竹屜是老竹做的,邊緣有點開裂,阿婆鋪荷葉時,手指飛快地抹了點桂花蜜,“我家老頭子以前最愛吃這個,他走了十年,我還天天做,就怕忘了味道。”
竹屜掀開的瞬間,白氣裹著甜香撲滿臉,成彥突然想起拍《守望者》時,劇組的盒飯總是涼的,冬天拍夜戲,飯送到手里時,菜都結了冰碴,每次收工都要蹲在片場啃冷面包。“來兩份。”她掏出零錢,指尖蹭到包漿的木桌,摸起來糙糙的,像老陳茶館里的八仙桌,“阿婆,這糕做了三十年,沒漲價嗎?”
“漲啥價喲!”阿婆把糕遞給她,荷葉上的水珠滴在手上,涼絲絲的,“以前賣2塊,現在5塊,夠本就行。不像你們年輕人,天天趕場子賺大錢,累得慌——上次有個明星來拍戲,助理跟著七八個,吃個飯都要拍半天,哪像我們,吃飽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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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彥咬了口蓮湘糕,軟糯的米團混著荷葉香,桂花蜜的甜不齁人。她坐在作坊門口的竹椅上,看著河面上的手搖船慢悠悠劃過,船夫的草帽沾著露水,船槳劃水時,濺起的水花落在荷葉上,滾了兩滾就沒了。手機又震了——這次是小夏發來的語音,聲音急得像炸毛的貓,還帶著點喘氣:“姐!某平臺直播帶貨開價600萬!說你露個臉就行,不用說話,站在那微笑三分鐘!還有人扒你行程,說你去古鎮‘躲清閑’,#成彥耍大牌拒工作#這破話題都快沖熱搜前三十了!粉絲都在群里吵架,有人說你‘飄了’,有人幫你解釋,我都快勸不過來了!”
成彥對著河面翻了個白眼,打字回復:“讓他們扒,反正我沒行程。熱搜別管,越降越有人炒。”指尖劃過屏幕時,瞥見自己的手背——以前趕行程時,手背上總貼著創可貼,要么是被化妝刷戳到,要么是搬劇本時蹭破的,現在連個印子都沒了。想起之前看到的行業冷知識:日韓偶像回歸期全靠“碎片化小憩”撐著,在保姆車上瞇十分鐘就算休息,可長期下來,很多人都有頸椎病、胃病,她這才明白,老陳說“休整是為了走更遠”不是空話。
上午的時光大多耗在河邊茶館。茶位費5塊前,老板是個話少的大叔,泡上杯綠茶,就坐在柜臺后看報紙,報紙都翻得起毛了。成彥把《敦煌壁畫考》攤在木桌上,筆尖在空白處畫飛天飄帶的草圖——畫到第三遍,還是覺得飄帶太直,沒了靈氣。
“姑娘懂這個?”鄰桌的老爺爺突然戳了戳她的胳膊,聲音有點啞,他戴著老花鏡,鏡腿用繩子綁著,怕掉下來,“你這飄帶,畫反了。”
成彥愣了愣,把筆遞過去:“您也懂壁畫?”
老爺爺瞇著眼笑,皺紋擠成一團,像曬干的橘子皮:“我年輕時在故宮修文物,修了四十年,唐三彩、壁畫都摸過。這飛天的飄帶,得跟著風的方向畫才對——你看,這里要輕,風是軟的,飄帶不能硬;這里要頓一下,風碰到石壁會拐個彎,飄帶也得跟著拐。”他接過筆,手指關節有點變形,是以前修文物時累的,筆尖在紙上頓了頓,才慢慢劃過去,一道柔和的弧線落在紙上,“就像做事,急不得,得順著力氣來。以前修唐三彩,粘個碎片都要等三天膠干,哪像現在,什么都求快。”
成彥盯著那道弧線發呆,手指無意識地模仿著劃了劃——才發現自己以前畫的飄帶,總想著“要好看”,卻忘了“要真實”。是啊,以前她總想著“抓住機會”,拍《文化尋蹤》時熬三個通宵剪片段,眼睛紅得像兔子;拍《守望者》時發燒到38賭,還堅持拍淋雨的戲,以為這樣“夠拼”就能站穩腳跟。可拿到戛納獎后,心里反而空落落的——就像修復壁畫時顏料沒干透,補得再厚也會裂,沒了“根”,再光鮮也撐不久。
“謝謝您。”成彥把筆拿回來,在紙上重新畫了道飄帶,這次軟了不少,“我以前總想著‘快’,忘了‘穩’。”
老爺爺拍了拍她的手,手心很暖,帶著點老繭:“年輕人難免急,我兒子以前也這樣,做設計總趕工期,最后稿子全被打回來。后來他去鄉下住了半-->>年,回來做的東西,就有了‘魂’。”
午后的陽光曬得人犯困,成彥抱著書往回走。路過“陳妃水冢”時,眼角的余光瞥見個男人——穿黑色外套,帽子壓得很低,手里舉著個長焦相機,黑色的,鏡頭蓋沒蓋,上面沾了點泥,應該是跟著她走了不少路。他正對著她的背影拍照,手指按快門的動作很輕,卻還是被她看見了。
成彥心理“咯噔”一下,心跳瞬間快了,手攥著帆布包的帶子,指節泛白。她趕緊拐進旁邊的小巷,轉身時沒注意,撞到了巷口的竹筐——里面的芡實糕掉了幾個,包裝紙破了,露出里面的米糕。她蹲下來撿,手都在抖,指尖碰到米糕,有點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