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工廠的鐵門推開時,鐵銹味混著雨水的潮氣直往鼻子里鉆,還夾著點附近麥田的青草香。成彥踩著碎石子往里走,帆布鞋的鞋底陷進泥里,發出“咕嘰咕嘰”的響——石子硌得腳底有點疼,她卻沒停下,心里默默記著:林墨現在逃命,沒空管腳底的疼。工廠里的舊機械早就被拆走了,只剩幾根生銹的管道橫在墻上,管道上還留著當年工人畫的歪歪扭扭的笑臉,破碎的玻璃窗上沾著泥點,雨水打在上面,“啪嗒啪嗒”的像在敲小鼓。
二樓平臺上的造雨機正“嘩啦啦”地往下流水,負責操控的老張正蹲在旁邊修零件,手里的扳手敲得“叮當”響。他抬頭看見成彥,趕緊揮揮手:“成彥老師,等會兒水再小點兒!這破機器昨天剛修過,今天又漏了,大劇組用的造雨機都是進口的,過濾水+恒溫,咱們這只能抽地下水,還得天天修,水溫就15度,你等會兒淋著可得扛住!”
“快把雨衣披上!”小夏抱著件藍色一次性雨衣跑過來,雨衣邊角還沾著上次拍外景時的黃泥點,她手忙腳亂地想幫成彥套上,結果把雨衣的袖子扯反了,“哎呀!這破雨衣質量也太差了!大劇組都給演員穿定制防水內襯,里面還貼暖寶寶,咱們倒好,只能用這‘一次性塑料布’,不過李導說了,拍完給咱們煮姜湯,還是她老家帶的生姜,比大劇組的速溶姜茶濃十倍!”
成彥笑著把雨衣正過來,卻沒往自己身上穿,反而遞到老張手里:“張師傅,你先披著吧,你蹲在那兒修機器,淋得比我還多。”她低頭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深灰色外套的袖口磨破了毛邊,露出里面洗得發白的灰色內襯,下擺沾著三塊不規則的泥漬,是道具組的小吳昨天特意用咖啡粉和泥土調的“舊化劑”做的,小吳還說:“林墨這衣服得像‘穿了三年沒換過’,泥漬位置都得講究,不能太整齊,要像跑的時候蹭的。”
她抬手把額前的碎發別到耳后,指尖剛碰到頭發就涼得一縮——雨水已經把頭發打濕了,貼在頭皮上,像層薄冰。李靜拿著擴音喇叭走過來,喇叭上還纏著圈透明膠帶,是上次拍外景時摔破了外殼修的,她把喇叭湊到嘴邊,聲音被雨聲蓋得有點悶,不得不提高音量:“各部門注意!這場戲是林墨被追殺到工廠,核心是‘慌卻不亂’——腳步要快,但不能跌跌撞撞像要摔倒;眼神要帶著怕,但不能露怯,你們想啊,她懷里還揣著妹妹的證據,要是她慌了,證據就沒了,妹妹的冤屈就洗不清了,她不能慌!”
成彥走到指定位置,腳邊剛好有塊凸起的水泥塊,她悄悄用腳尖碰了碰——等會兒跑的時候,得從這塊磚旁邊過,這樣路線才準。身后的“追殺者”是群演劉大哥,他手里拿著根裹了海綿的塑料棍(怕拍戲時誤傷),臉上畫著兇神惡煞的刀疤妝,刀疤邊緣還沾了點沒擦干凈的紅顏料,卻偷偷沖成彥比了個“ok”的手勢,嘴型無聲地說:“等會兒我慢點兒追,你別慌。”
造雨機的水突然變大,老張在二樓喊:“水壓調好了!成彥老師小心點!”雨水順著額發往下淌,流進眼睛里,澀得她睜不開眼,她卻沒抬手擦——林墨現在沒空擦眼淚,她得盯著前面的鐵梯,那是她唯一的逃生口,擦眼淚的功夫,可能就被追上了。
“開始!”
李靜的聲音剛落,成彥轉身就跑。戲服的下擺掃過地上的碎石子,發出“嘩啦嘩啦”的響,她故意把腳步放得有點亂,卻始終盯著前方三米外的鐵梯——劇本里寫著,林墨早就勘察過這個工廠,知道鐵梯能通到屋頂。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劉大哥故意把腳步聲踩得很重,像真的在追她,造雨機的水聲像貼在耳邊的呼吸,她攥緊拳頭,指甲陷進掌心,疼得她瞬間清醒:這不是拍戲,這是林墨的生死局,她要是停了,妹妹的證據就沒了,她不能停。
“停!”李靜突然喊卡,擴音喇叭的聲音穿透雨聲,“成彥,情緒差了點!林墨的‘慌’是藏在骨頭里的,不是寫在臉上的——你剛才跑的時候,肩膀抖得太明顯了,像怕得要哭,不對!她在拘留所里被打都沒掉過眼淚,現在這點追殺,她會把怕壓下去,攥拳頭的勁兒再大一點,指節要發白,像要把證據攥進手里!”
成彥站在雨里,雨水順著臉頰往下流,滴進衣領里,冷得她打了個寒顫。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已經被指甲掐出了幾道紅印,剛才太在意“跑”的速度,忘了林墨的“忍”。她想起劇本里夾著的那張“林墨日記”道具,上面寫著:“今天被警察問妹妹的事,他們打我,我沒哭,我不能哭,哭了就輸了。”林墨連被打都能忍,這點追殺的怕,怎么會露在臉上?
“再來一遍!”她朝李靜喊,聲音有點啞,卻透著股不服輸的勁。小夏在旁邊急得直跺腳,手里的保溫杯都快攥變形了,杯蓋沒擰緊,里面的姜茶灑出來點,燙了她的手也沒顧上擦:“姐!你先歇會兒吧!都淋了12分鐘了,你看你手都凍紫了!上次蘇曼琪拍雨戲,拍了兩條就喊停,還讓武替替她拍后面的,結果武替的發型跟她不一樣,播出來被網友吐槽‘頭發變魔術’,你倒好,自己要再來一遍,凍感冒了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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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阿姨端著個搪瓷缸子跑過來,缸子里的姜茶還冒著熱氣,上面飄著幾片生姜,是她早上特意從附近村民家買的:“成彥,先喝口姜茶暖暖!你看你嘴唇都白了,再淋下去該失溫了!那些大明星拍雨戲,都用‘局部淋雨’,上半身淋水,下半身躲在防水布后面,有的還在衣服里裹保鮮膜,結果保鮮膜露出來穿幫,咱們不用那些虛的,但是也得顧著身體啊!”
成彥接過搪瓷缸,缸子邊有點燙,她卻沒松手——這點燙比心里的冷好多了。她喝了一大口姜茶,辛辣的暖意順著喉嚨滑進胃里,凍得發僵的手指終于有了點知覺。她抬頭看向遠處的鐵梯,生銹的欄桿在雨里泛著冷光,突然想起道具組給的“林墨妹妹的照片”,照片上的小姑娘扎著雙馬尾,手里拿著個風車,她好像能聽見小姑娘說:“姐姐,你要加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