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仿佛穿透了一層粘稠的膜壁。所有的混亂、嘶嚎戛然而止。林霄的意識瞬間闖入了一片奇異的、絕對靜止的區域。
一片虛空。死寂、冰冷。
在這虛空的中心,懸浮著一團純粹的黑暗。并非缺乏光線的那種黑暗,而是一種仿佛能吞噬一切能量和意識存在的本質之暗。黑暗的核心處,一個微小的、純粹由精神凝聚的印記,如同黑暗海洋中唯一漂浮的磷火,頑強地閃爍著。
那個印記的形狀——林霄的瞳孔猛然收縮到極致!雖然微小、雖然被純粹的黑暗包裹著、侵蝕著,那個輪廓他永遠不會認錯!那是沈氏集團的創始人,是這一切悲劇的源點最初的模樣——一個極度抽象化、但本質無比清晰的……沈旭的側臉輪廓!!
“是他……”林霄的意念震驚到無以復加,“一個……殘存的沈旭人格印記?!被封在這個……鉛條的‘保險箱’里?還是……這就是……核心?”
然而,就在這震驚的一瞬間,這片靜止的虛空突然劇烈震動、變形!仿佛平靜湖面投入巨石!一股更為龐大、冰冷、帶著非人意志的強大意識流,如同察覺到了非法入侵者,瞬間從天而降,狠狠拍向林霄的意識!這股力量的源頭……林霄瞬間感知到——是那片廣袤無垠、粘稠翻騰的痛苦海洋!光樹!!它在保護這個“鉛條核心”?還是……在獵殺?
“嗡——!”
現實中的隔離艙內,刺耳的警報被林霄口中無法抑制噴涌而出的鮮血淹沒。他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向后猛摔出去!后背重重撞在艙壁上,發出一聲悶響!
“林霄!!”沈安德肝膽俱裂地嘶吼!他顧不上自身眩暈,撲向操作臺。
薇薇的數據體瘋狂閃爍:“精神連接超載!強制斷開!核心意識……受損!鉛條金屬核心……異動!讀數……讀數……無法理解!!”
林霄摔落在地,視野一片血紅。他能聽到沈安德的嘶喊,能感受到薇薇的焦慮,但他的意識,依舊有一絲被死死拉扯在那個靜止虛空與外界劇痛的間隙。他艱難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向手術臺——
心臟監護儀上,那微弱得近乎消失的跳動線,奇跡般地穩定在一個低得可怕但仍具節律的數值上。而病人胸口的鉛條金屬,正中心那個微小孔洞內,之前滲出的污濁暗紅液體仿佛被蒸發殆盡,一滴粘稠深邃到近乎絕對的黑色液體,如同擁有意志般,緩緩、緩緩地……凝聚在孔洞的邊緣。一絲無法形容的冰冷氣息從中逸散,瞬間讓整個隔離艙的溫度驟降幾度!
與此同時,手術臺旁連接外部環境數據的輔助終端屏幕上,一個紅色的、代表精神波動源的信號點毫無征兆地跳躍出現!位置,就在隔離艙外不到二十米的b區觀察廊!
“警報!b區觀察廊出現異常精神聚集體!數量……一!強度……急速攀升!”
薇薇急促的警報聲在主控臺尖嘯。
沈安德沖過去調取監控畫面。屏幕上顯示,在隔離艙單向觀察窗外的廊道里,一個身穿病人服的年輕人正背對著鏡頭站著。他的頭深深地垂著,肩膀在劇烈地痙攣顫抖。在他面前的合金墻壁上,光樹網絡常用的信息交互端口——一個閃爍著柔和綠光的圓形感應區域,此刻綠光明滅不定,如同紊亂的心臟搏動。而在那端口周圍的光滑墻面上,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出一層薄薄的、帶著金屬光澤的白色霜晶!
“他在……主動觸碰光樹端口?精神強度飆升……指數級增長!這不可能!他沒有連接頭盔!”沈安德驚駭的聲音被終端上刺耳的警報聲蓋過。
“不是‘他’了。”林霄掙扎著坐起,背靠冰冷的艙壁,抹去嘴角的血跡,目光穿透了觀察窗,落在那抽搐的背影上。他聲音嘶啞,帶著徹骨的寒意,“是‘它們’在借體降臨……它們在嘗試……‘登陸’……”他想起了廣場上那些靜默站立后開口說話的群體。
畫面中的年輕病人猛地停止了顫抖。他緩緩地、以一種僵硬的、宛如提線木偶的姿態,抬起了低垂的頭顱,然后轉過身,正對著隔離艙內的林霄。
屏幕特寫上,那張臉的肌肉在無法自控地抽搐著,擠出一個扭曲到詭異的笑容。眼神里沒有了個人意志的存在,只有一片空洞冰冷。嘴角夸張地裂開——
“找到……鑰匙……”他的喉嚨里發出幾個沙啞破裂的音節,如同砂石摩擦。聲音的音調怪異無比,是混合了無數個體聲線的雜音合成!
下一秒,異變陡生!
年輕病人的右臂毫無征兆地以一種反關節的角度向上反折!五指張開,像蜘蛛的節肢,掌心直直地對準了他自己的太陽穴!沒有半點猶豫,那只手如同蓄力已久的標槍,帶著一股非人的決絕和力量,狠狠刺向自己的頭顱!
啪嚓!
并非血肉骨骼爆裂的悶響。而是如同某種精密的機械裝置被強行激活的聲音!
就在指尖接觸太陽穴皮膚的前百分之一秒,病人太陽穴部位猛地裂開!但里面流淌出的不是鮮血和腦漿,而是一種粘稠的、散發著暗沉金屬光澤的銀色液體!這只反折的手,五指的指尖竟然瞬間變形、液化、拉伸,化作了尖細的液態金屬探針!探針準確地刺入了那些流淌出的銀色液體之中!
嗡——!
一股肉眼可見的、混雜著銀絲與暗紅色光流的波動,以病人為中心猛地爆發開來!如同一個微型的、充滿惡意的沖擊波環!波動掃過之處,合金墻壁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距離最近的幾個監控探頭屏幕瞬間爆出雪花!
沈安德看著自己操作臺上的數據瀑布般刷新,臉色慘白得不見一絲血色:“他……他在用自己……用他自己的神經和部分液態化的腦組織作為……作為‘橋’!強行接駁……不,是在……是在向光樹網絡的核心意識層灌輸……灌輸某種極端放大的、特定模板的痛苦!他在做……做一次自我獻祭式的‘痛苦定向廣播’!!”
廣播的目標……沈安德猛然抬頭看向隔離艙內部!正是那個躺在手術臺上,胸膛嵌著鉛條金屬的病人所在的坐標!!
果然!幾乎在同一時間,手術臺上連接病人的神經信號監測儀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雜亂噪波!屏幕上無數代表不同痛覺信號(灼燒、切割、撕裂……)的色彩線條瘋狂扭動、疊加,瞬間沖破了量程上限!病人冰冷的身體猛地抽搐、弓起!胸膛上那個小孔中原本緩慢凝聚的黑暗液滴,驟然加速,如同被無形的力量往外抽吸!
更恐怖的變化發生在病人體內。那些肉眼不可見、但被薇薇監測到的異常復雜的神經束,此刻仿佛被瞬間注入了狂暴的能量!它們以心臟和鉛條為核心,向四肢百骸發出無數細微的、高頻的震顫信號!這些無形的震顫如同無數根無形的針,刺穿了病人早已千瘡百孔的軀體,與外界空氣產生了某種詭異的共振!
“啊——!!”
一聲非人的、充滿了無盡痛苦和狂暴意味的尖嘯,并非來自手術臺上的病人(他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而是來自隔離艙外!那個保持著自殘姿勢的年輕病人!他的五官因為體內瞬間爆發的、遠超肉體極限的痛苦而扭曲成地獄般的景象!那嘯叫聲中混合了千萬人的哀嚎,響徹了整個走廊!
“他……他的身體……”一個護士看著監控畫面,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
畫面中,年輕病人的皮膚上,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浮現出無數個……暗紅色的、如同水泡般的光斑!這些光斑瘋狂地閃爍、擴散、連成一片!
“精神污染……實體化?!”沈安德的聲音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驚駭。這遠超了他對“共情瘟疫”的所有認知!這不再僅僅是記憶共享、情感同步,而是……精神層面的攻擊正在對現實物質施加影響!那爆出的光斑,像極了他曾在某個絕密檔案照片中看到的,被高強度精神沖擊摧毀的實驗體的遺容報告!
“它在轉化!”林霄靠著艙壁站了起來,無視身體的劇痛和眩暈。他的目光沒有停留在外部那個正在爆發的“載體”,更沒有看那些實體化的恐怖光斑,而是死死鎖定了面前手術臺上那張殘破臉孔上微微睜開的縫隙——
就在那雙眼皮掀開的剎那!
不是瞳孔!不是虹膜!
是兩片純粹的、旋轉著的、深不見底的黑暗渦旋!
如同吞噬了一切光明的微型黑洞。一種絕對虛無和冰冷的氣息從中彌漫開來,讓室內溫度再次驟降。這雙眼睛“注視”著沖上前企圖注射強力穩定劑的沈安德,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卻讓年輕助手的手猛地僵硬在空中,仿佛被無形的冰川凍結!一股難以喻的、源自靈魂層面的“寒意”和“污染感”順著目光蔓延!
“鑰匙……”一個沙啞、干涸、如同兩塊銹鐵摩擦出的非人聲音,從手術臺上病人破裂的、凝固著蠟狀物質的嘴唇中擠出來。不是疑問,而是陳述。是對林霄的陳述。
緊接著,那雙黑暗的渦旋之眼,緩緩地、精準地,移動了一下。視線穿透了林霄,落在了主控臺屏幕上那代表外部環境監測的、標注著“b區觀察廊——精神崩潰點”的紅色信號標記上。也就在這時,外部走廊深處,驟然響起了新的、此起彼伏的、充滿了狂熱與痛苦的嘶吼聲!像是應著那尖嘯的召喚而蘇醒!
“來了……它們來了!!”沈安德猛地醒悟過來,看著另外幾幅監控畫面——數名原本在不同區域接受隔離監控的疼痛群體病人,眼神中的空洞瞬間被狂熱和痛苦占據!他們掙脫了束縛,撞倒了護理人員,嘶喊著同一個混亂不清的音節,像被無形的鞭子驅趕著,瘋狂地沖向b區觀察廊的方向!目標——正是那個正在崩潰的“載體”和他體內爆發的恐怖能量源!
“它們在……朝拜祭品!它們在匯聚!”薇薇的聲音帶著數據風暴的尖嘯,“診所內部……共情瘟疫……被徹底激活!它在自發組織!目標……是這里!我們的位置已被標記為最高威脅!!”
隔離艙厚重合金門的內側,連接處的縫隙里,不知何時彌漫出一縷縷極淡的、帶著金屬鐵銹甜膩氣息的紅色霧氣。如同滲入堡壘的毒血。
警報聲早已被淹沒。外面走廊,沉重的撞擊聲開始響起,越來越密集,越來越狂暴!夾雜著無數扭曲、狂熱、痛苦交織的呼喊:“融合……痛苦……和平……”那些聲音不再是單一的呼喊,而是逐漸重疊,趨向一種刺耳的、非人的統一頻率!
林霄撐著手術臺邊緣站直身體,身體上的疼痛被他強行壓了下去。他攤開右手,掌心那片青黑色的鉛箔印記灼痛如烙鐵。他看向手術臺上那張臉——蠟狀皮膚下,黑暗的渦旋眼眸無聲地倒映著門外混亂、逼近的撞擊光影,以及門內眾人驚惶的臉。那目光里,沒有恐懼,沒有憤怒,只有一片純粹的、吞噬一切的冰冷黑暗,以及在黑暗最深處,一絲連它自己或許都不再知曉的……屬于“沈旭”的輪廓印記。它是一道門,是深淵的入口,是打開災禍的鑰匙本身。
冰冷的恐懼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攥緊了林霄的心臟,但更深層的是決絕。他明白,瘟疫已經不再滿足于傳染。它開始……狩獵。
“封死隔離艙所有出入口!激活備用維生系統!安德!薇薇!準備……”林霄的聲音在狂暴的撞擊聲和嘶吼聲中如同淬火的利刃,“真正的戰斗開始了。”
手術臺上,那雙黑暗之眼,無聲地眨了眨。
下章預告:記憶碎片如決堤洪流沖垮理智堤壩,鉛條病人體內驚現林霄從未有過的童年噩夢,誰的真實將被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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