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不孝女……微婉……回來了……”
一句話,耗費了她極大的力氣。淚水流得更急。
“女兒……不孝……這么多年……未能……在二老墳前……添一抔土……燒一張紙……”她的聲音帶著劇烈的顫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肺間艱難擠出,“女兒……沒用……讓祖產流落外姓之手……讓你們……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寧……”
她的話語被泣聲打斷,停頓了片刻,才又掙扎著繼續:
“但女兒……今日……終于……終于將這屋子……贖回來了……”她說著,將身邊的安兒輕輕往前帶了帶,“這是安兒……你們的外孫……女兒……把他養大了……他很好……很懂事……如今……也在學堂讀書了……”
她像是要將這些年所有的遭遇,所有的艱辛,所有的念想,都在這父母“面前”傾吐出來。她沒有詳細訴說在趙家的苦難,沒有提及逃離后的顛沛,也沒有渲染經營的艱難,只是反復強調著“贖回來了”、“安兒長大了”、“讀書了”這幾件她認為最重要、最能告慰先人的事情。
“爹,娘……你們看到了嗎?”她仰起頭,淚水順著脖頸流下,浸濕了衣襟,“女兒……沒有一直沉淪下去……女兒……帶著你們的血脈……又站起來了……這屋子……以后……還是我們沈家的……”
安兒聽著母親泣血的低語,雖然不能完全理解其中深意,卻也模糊地感知到,母親是在向從未謀面的外公外婆訴說很重要的事情。他看著母親滿臉的淚水,自己的眼圈也不由得紅了,他學著母親的樣子,朝著那面墻,認認真真地磕了一個頭,用稚嫩的聲音說道:“外……外公,外婆……安兒……和娘來看你們了……”
兒子的這一聲呼喚,讓沈微婉心中大慟,又倍感慰藉。她將安兒緊緊摟在懷里,母子二人跪在空蕩的祖屋堂前,對著無形的先人靈位,無聲地流著淚。
過了許久,沈微婉的情緒才漸漸平復下來。她松開安兒,用袖子擦干彼此臉上的淚痕,再次整理了一下衣襟,拉著安兒,朝著墻壁,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每一個頭磕下去,都仿佛是在對過往做一個告別,對先人做一份承諾。
祭品依舊靜靜地擺放在那里,清水無波,饅頭潔白,腌菜色澤深沉。屋內一片寂靜,只有從破損窗紙透入的風聲,輕輕嗚咽,像是在回應著這場遲來了太多年的祭奠。
沈微婉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面空墻,眼神里雖然還殘留著悲戚,但更多的,是一種如釋重負的清明與堅定。
她拉起安兒的手,輕聲道:“安兒,我們跟外公外婆說再見了。”
安兒乖乖點頭,跟著母親,一步三回頭地,走出了這間承載了母親太多淚水與回憶的祖屋。
陽光透過云層,稀薄地灑在院子里,驅散了些許陰霾。沈微婉知道,她終于完成了這件必須做的事。心中的一塊大石,仿佛隨著那三個響頭,真正落了地。前路,似乎也因此而變得更加清晰和輕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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