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木匠本能,讓他對店內的桌椅板凳、門窗柜架有著超乎常人的敏感。一次,一位身形壯碩的力夫起身時動作大了些,他坐過的那張方桌隨之發出了輕微的“嘎吱”聲,一條桌腿似乎有些不穩地晃了晃。力夫渾然未覺,付了錢便走了。沈微婉正待過去查看,卻見原本坐在角落的沈默已先一步起身。
他走到那張桌子旁,俯下身,伸出大手,在那條略顯松動的桌腿上輕輕搖晃了幾下,又仔細檢查了榫卯結合處。然后,他直起身,從隨身攜帶的那個半舊工具袋里——那袋子似乎總是與他形影不離——掏出了一把小巧的木槌和幾根備用的木楔。
他單膝點地,蹲在桌旁,用木槌小心翼翼地將松動的榫頭敲緊,又選擇合適的木楔嵌入縫隙加固。他的動作精準而熟練,木槌敲擊的聲音輕而密集,富有節奏,像是在演奏一曲無聲的修復樂章。不過片刻功夫,那張桌子便恢復了穩固,再也搖不動分毫。
修好后,他依舊一不發,將工具收回袋中,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還有一次,后院那扇用了多年、有些下沉的木門開關時總是刮擦地面,發出刺耳的噪音。沈微婉和李嫂試過墊東西,效果總不理想。沈默來接念兒時,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他讓念兒和安兒在一邊玩耍,自己則仔細查看了門軸和門框,然后用隨身攜帶的刨子,小心翼翼地刨掉了門板底部一點點多余的木頭。再開關時,那扇門便順滑無聲了。
這些細微之處,沈微婉或許會注意到,但未必能立刻找到合適的方法解決,或者需要額外花費時間和銀錢去請匠人。而沈默,卻總是能在他出現的時刻,用他最擅長的方式,將這些潛藏的問題悄無聲息地抹去。
他從不邀功,甚至從不提及。仿佛修理一張搖晃的桌子,搬動一袋沉重的米糧,都如同呼吸一般自然,是他沉默存在的一部分。他的幫助,如同他這個人一樣,沉靜、實在,不帶任何花哨的語,卻精準地落在最需要的地方。
沈微婉漸漸習慣了這份沉默的守護。她不再每次都說謝謝,因為過多的感謝反而會顯得生分,玷污了那份純粹的善意。她只是在他修好桌椅后,默默地為他續上一碗更熱些的茶水;在他搬完重物時,遞上一塊干凈的濕布讓他擦手;在給安兒和念兒準備點心時,也會自然而然地給他備上一份。
一種無的默契,在兩人之間緩緩流淌。它建立在共同對兩個孩子的愛護上,建立在對他沉默付出的心領神會上,也建立在她對他這份情誼的無聲接納與回報上。這份默契,如同給“安食鋪”這間已然扎根的小店,又加上了一道堅固而溫暖的藩籬,使其能夠更加從容地面對前路的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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