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內的死寂,被沈微婉粗重壓抑的喘息打破。她蜷縮在冰冷的土墻角落,枯草鋪就的“床鋪”勉強隔絕了地面的酷寒,卻擋不住無孔不入的陰冷濕氣。安兒在她懷中沉睡,體溫依舊灼熱,蒼白的小臉埋在她破爛的衣襟里,呼吸微弱卻總算平穩悠長。屋頂巨大的破洞如同貪婪的眼睛,灰蒙蒙的天光漏下來,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塵埃,也照著她臉上那混合著疲憊、悲涼和一絲不肯熄滅的決絕。
不能就這樣等死!
更不能讓安兒在這冰窟里耗干最后一點生機!
這個念頭如同燒紅的烙鐵,燙穿了她麻木的神經。她小心翼翼地將安兒放在枯草堆上,用厚實的破棉襖將他裹緊,又仔細掖好每一個可能透風的縫隙。然后,她掙扎著起身,赤腳踩在冰冷骯臟的泥地上,凍瘡潰爛的傷口被粗糙的砂礫摩擦,帶來鉆心的刺痛,她卻仿佛感覺不到。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尺子,一寸寸掃視著這搖搖欲墜的破屋。
屋頂的破洞是最大的敵人,寒風裹挾著殘雪,肆無忌憚地灌入。
墻壁的裂縫是陰風的通道,嗚嗚作響,如同鬼泣。
冰冷的四壁,沒有一絲暖意,像個巨大的冰窖。
必須堵住!
必須生火!
求生的欲望壓倒了身體的極限。她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破門,刺骨寒風瞬間灌入,卷起地上厚厚的灰塵。她赤腳踏入門外冰冷的泥濘和殘雪中,目光如同饑餓的野獸,掃視著荒蕪的院落和更遠處的野地。
枯草!茅草!
她撲向那些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早已干枯發黃的長草和茅草。用凍得麻木、裂口流膿的手,一把把地、近乎瘋狂地揪扯著!粗糙堅韌的草莖割裂著掌心的凍瘡,帶來尖銳的疼痛,她不管不顧,只是拼命地拽!直到懷里抱滿了冰冷、扎人的枯草和相對柔韌些的茅草梗。
還有樹枝!
她看到不遠處被風雪摧折、掉落在地的枯樹枝,粗細不一,大多腐朽脆弱。她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撿起那些還算干燥、稍粗壯些的枝椏,抱了滿懷。
抱著這些冰冷的“建材”,她踉蹌著回到破屋。放下東西,沒有絲毫喘息,她的目光便鎖定了墻角那堆傾倒的破爛桌椅殘骸。她撲過去,用盡全身力氣,拖拽起一塊相對平整、厚重的破木板——那是唯一能充當梯子的東西!
將沉重的木板斜靠在布滿裂紋、向外傾斜的土墻上。腐朽的木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沈微婉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赤著流膿的雙腳,踩上了冰冷滑膩的板面!
腳下傳來木板細微的碎裂聲!她身體劇烈搖晃了一下,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摳住墻壁上凸起的土塊和裂縫邊緣,指甲瞬間翻折,滲出鮮血!穩住!為了安兒,不能摔!
她咬緊牙關,牙根幾乎要咬碎!用盡全身的力氣,手腳并用,如同最笨拙也最頑強的壁虎,一點一點地向上攀爬!冰冷的土墻摩擦著她裸露的手臂和臉頰,留下道道血痕。屋頂破洞邊緣腐朽尖銳的椽子,如同怪獸的獠牙,隨時可能將她吞噬!
終于爬到了破洞邊緣!寒風如同刀子般刮在臉上!她半個身子探在屋頂之外,下面是冰冷堅硬的地面,令人眩暈!
她顧不上恐懼!顫抖著、笨拙地將懷里抱著的茅草和枯草,一股腦地塞進那巨大的破洞里!不夠!遠遠不夠!她又艱難地爬下來,再次沖向院落,瘋狂地揪扯枯草,抱起樹枝,再攀爬上去,塞!用力地塞!用腳踩實!用枯樹枝交叉著卡住!
動作粗魯而急切,帶著一種與天爭命的蠻橫!茅草和枯枝不斷從縫隙中掉落,砸在她的頭上、身上。冰冷的雪片落在她汗濕的脖頸上,瞬間融化,帶來刺骨的寒意。她不管不顧,只是不停地塞、堵、踩!
屋頂如此,墻壁的裂縫亦是戰場!
她抱起地上冰冷的石塊——那是清理角落時扒出來的,大小不一,棱角分明。她蹲在墻根巨大的裂縫前,挑選著相對平整的石塊,一塊、又一塊,吃力地搬起,疊放!用泥土混合著枯草碎屑,胡亂地塞進石塊間的縫隙!試圖堵住那鬼手般鉆進來的寒風!
冰冷的石塊沉重無比,棱角硌著她早已傷痕累累的手臂和腰腹。每一次搬動都耗盡她殘存的氣力,汗水混著泥污和額角滲出的血絲,在她臉上肆意流淌。她如同一個不知疲倦的泥瓦匠,在絕望的廢墟上,徒勞而固執地修補著這注定無法遮風擋雨的破巢。
不知重復了多少次攀爬、塞堵、搬石、填縫,屋頂最大的破洞終于被厚厚的、雜亂無章的茅草枯枝勉強覆蓋,雖然依舊漏風,但灌入的雪片和寒風明顯少了許多。墻壁那道猙獰的裂縫,也被歪歪扭扭、搖搖欲墜的石塊勉強堵住了一半,嗚咽的風聲減弱了些許。
沈微婉扶著冰冷的土墻,大口喘息,胸腔如同破風箱般劇烈起伏,眼前陣陣發黑。汗水浸透了單薄的破衣,緊緊貼在冰冷的后背上,寒熱交加,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但這還不夠!沒有火!安兒需要溫暖!需要煮水!需要熬藥!
她的目光,如同鷹隼般在屋內掃視。最終,鎖定在清理出的墻角另一側,那片相對平整、遠離枯草床鋪的泥地。
灶臺!
必須壘起一個灶臺!
希望的火苗再次點燃!-->>她拖著幾乎散架的身體,再次沖出破屋。這一次,她的目標更明確——石塊!相對平整、能承受火焰灼燒的石塊!
她在荒蕪的院落里,在冰冷的泥濘中搜尋、翻找!凍瘡潰爛的雙腳踩在尖銳的石子上,鉆心的疼痛讓她眼前發黑。她咬著牙,將一塊塊冰冷沉重的、勉強符合心意的扁平石塊抱起,踉蹌著搬回屋內。沉重的石塊一次次撞擊著她枯瘦的腰腿,帶來陣陣劇痛。
回到選定的角落,她跪在冰冷骯臟的泥地上。用凍得失去知覺、布滿裂口和血污的手,將那些大小不一的石塊,一塊、又一塊,極其笨拙地壘疊起來。沒有泥漿粘合,只能依靠石塊本身的形狀和她的蠻力去卡緊、找平。壘起一層,搖搖晃晃,她用肩膀死死抵住,再壘第二層!石塊棱角摩擦著她的皮肉,留下新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