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沈微婉的捶打和哭喊戛然而止。
她僵立在冰冷刺骨的風雪中,高舉著滲血的拳頭,維持著捶門的姿勢。錢氏那淬毒的“瘟神”、“晦氣”、“病氣過人”、“死也死遠點”……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燒紅的刀子,狠狠捅進她的心臟,再用力攪動!
最后一絲微弱的希望,被這比冰雪更冷的親情,徹底碾碎、熄滅。
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放下了僵硬的、流著血的拳頭。
滾燙的淚水,在離開眼眶的瞬間,就被寒風吹得冰冷,在她污濁的臉上凍成兩道冰痕。她不再哭喊,不再哀求,只是無聲地、劇烈地顫抖著,像一片在狂風中即將破碎的枯葉。
原來,血脈相連,也抵不過一個“晦氣”。
原來,人命關天,也抵不過他們自己的一夜安眠。
原來,在這世上,她和安兒,真的已是孤絕的棄子。
巨大的絕望和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藤,瞬間纏繞了她的四肢百骸,勒得她無法呼吸。
就在這時,柴房的方向,隱約傳來安兒一聲極其微弱、卻如同瀕死小獸般的嗚咽。
那聲音,微弱得幾乎被風雪淹沒,卻像一道驚雷,狠狠劈在沈微婉凍結的靈魂上!
她猛地轉過身,不再看那扇緊閉的、透出溫暖光暈卻如同地獄之門的房門。眼中所有的淚水、所有的哀求、所有的軟弱,在剎那間被一種近乎瘋狂的、孤狼般的決絕所取代!
活下去!
安兒必須活下去!
沒有藥?沒有熱水?沒有炭火?
那就用命去搏!
她不再猶豫,拖著劇痛麻木、如同灌鉛的雙腿,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跌跌撞撞地撲向柴房旁邊那口結著厚厚冰層的井臺!寒風卷著雪片,如同刀子割在臉上。
她撲到井邊,凍得失去知覺的手,瘋狂地去摳井口邊緣那堅硬光滑的冰層!指甲在冰面上刮擦,發出刺耳的聲響,瞬間翻卷、斷裂,滲出鮮血,染紅了晶瑩的冰面!她感覺不到疼!
終于,被她摳下了一小塊帶著棱角的、冰冷的碎冰!
她拿著這塊碎冰,如同握著最后的救命稻草,踉蹌著沖回那如同冰窟的柴房。
撲到安兒身邊!孩子小小的身體依舊在無法控制地劇烈抽搐,滾燙得嚇人,呼吸急促而艱難,小臉潮紅中透著駭人的青紫。
沈微婉眼中再無一絲猶豫和恐懼,只剩下不顧一切的瘋狂!她猛地撕開自己本就破爛不堪的里衣下擺!刺啦一聲!用牙齒配合著凍僵的手,狠狠撕下相對最干凈、最完整的一塊布!
然后,她毫不猶豫地將那塊布鋪在地上,抓起旁邊地上冰冷骯臟的積雪,胡亂地、用力地按在布上!雪迅速融化,浸濕了布片,變得冰冷刺骨!
她將那浸透了冰冷雪水的濕布,毫不猶豫地、重重地敷在了安兒滾燙的額頭上!
“呃……”昏迷中的安兒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極致冰冷刺激,發出一聲極其微弱的、帶著痛苦的呻吟,小小的身體本能地掙扎了一下。
沈微婉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把,卻絲毫沒有停下動作!她飛快地用這塊冰冷的濕布,擦拭著安兒滾燙的脖頸、胸口、腋下……所有能散熱的地方!動作粗魯而急切,帶著一種近乎蠻橫的力道!
擦完一遍,布片很快被孩子的體溫焐熱。她立刻抓起那塊被她摳下來的碎冰,用布包住,再次用力按在安兒的額頭上!
冰!極致的冰!
她要用這刺骨的寒冷,去對抗那奪命的滾燙!哪怕這冰,來自地獄!
一遍,又一遍!
雪水化了,再去抓雪!
布片溫了,再裹上冰!
她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用力,仿佛在與死神進行一場無聲的、瘋狂的角力!汗水混著雪水,從她額角滾落,滴在安兒滾燙的小臉上,瞬間蒸騰起一絲白氣。
柴房外,風雪呼號。
柴房內,一個絕望的母親,用最原始、最殘酷的方式,向死神發起了悍不畏死的沖鋒。她眼中燃燒著熊熊的火焰,那火焰,名為不屈,名為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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