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爾斯?惠斯通原本以為,他這輩子最可怕的經歷,無非是那次在皇家學會朗讀自己科學成果時,因為音量太低,結果被坐在現場的觀眾誤認為他是來推銷鼻煙的。
但他錯了。
當他踏入黃春菊街的那一刻起,他便意識到了,這世上還有比在皇家學會發表演講更能令人魂飛魄散的東西。
說到他為什么要來這個地方。
起因還是某位倫敦大學的上級領導留給他的一張紙條。
當時惠斯通正在倫敦大學的物理實驗室里埋頭苦干,結果實驗室學徒卻突然通知他,黑斯廷斯教務長叫他去辦公室一趟。
但是,當惠斯通趕到教務長辦公室的時候,卻發現辦公室門上貼了張紙條。
紙條上說,亞瑟臨時有事要出去一趟,但是他要和惠斯通談的那件事又很著急。所以,他約惠斯通今晚八點半在黃春菊街老娘掌客棧前面的路口見面,而且還叮囑惠斯通切勿遲到。
雖然惠斯通在倫敦居住的時間也不短了,但是這不代表他對倫敦的各個街區都很熟悉。
那時候,他還以為“黃春菊”是某種貴族園藝品種,而“黃春菊街”或許是仿照荷蘭郁金香而起名的某個倫敦高檔街區。
直到他被一位身著蕾絲吊襪、嗓音比他還粗的“淑女”捏了一把屁股,他才明白自己是進了狼穴虎口,來了不該來的地方。
亞瑟?黑斯廷斯這個王八蛋,八成又是在整蠱他!
“喲,小先生,這身小禮帽戴得可真精致,是不是為了來找我才特地梳的頭呀?”
那人嗲聲嗲氣地貼了上來,一只手按在惠斯通的腰間,另一只手毫不客氣地順著他的襯衫縫線滑了下去。
“別、別碰我!”惠斯通猛地一哆嗦,他像是通了電一般跳了起來,一手護著自己的背包,一手扯著領結,臉色簡直比倫敦的晨霧還白:“你、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們……不是你以為的那種人……”
“害羞啦?”那位“夫人”咯吱吱的笑了起來:“你叫什么名字呀?來,跟我說說,你今晚想怎么玩?”
“我、我、我、我什么也不想……”
惠斯通話音未落,一聲令人深惡痛絕但又令人無比安心的嗓音從他身后響起:“抱歉,這位先生今晚和我有約。”
這聲音就像是上帝投下的救贖,惠斯通猛地回頭,只見穿著黑色燕尾服的亞瑟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街口處。
他低頭看了眼翻蓋懷表,嘴里還碎碎念道:“正好八點半,查爾斯,萬幸我沒讓你久等。”
“唔……”那“夫人”一愣,旋即媚眼一翻,上下打量著亞瑟:“原來他是您的朋友呀,早說嘛,我可不和有主兒的人搶人。”
說著,他還沖亞瑟拋了個飛吻,又對惠斯通擠了擠眼:“先生,改天你要是膩了他,記得來找我。山毛櫸巷第三家,進去以后,告訴她們你找玫瑰夫人就行了。”
語罷,玫瑰夫人便搖著屁股離去了,空氣中徒留一股濃烈到令人目眩的香水味。
至于惠斯通,他就像是剛被人從電椅上解救下來似的,一屁股坐在了路邊的木箱上,雙眼發直,整個人看起來都木了。
“喂,查爾斯。”亞瑟打著了火,叼著煙斗走了過去:“別在這兒坐著了,咱們走吧。”
惠斯通半天才從震驚中緩過神來,他一把抹掉額角的冷汗,又瞪了亞瑟一眼。
“你……”他終于找回了自己的嗓子,噴出的吐沫星子都快夠給亞瑟洗臉了:“你他媽瘋了嗎?!”
這可能是惠斯通這輩子吼得最大的一嗓子,以致于他的眼鏡都震得在鼻梁上蹦了一下:“你到底為什么要把見面地點選在……在這種地方?你知不知道剛才那個人……那個人對我干了什么?”
亞瑟對惠斯通的反應并不驚訝,他只是用一貫那種讓人恨不得揍他一拳的從容語氣開口道:“如果你硬要給我詳細說說的話,那么,愿聞其詳。”
惠斯通聽到這話,到了嘴邊的臟話一下子全哽住了。
他氣得伸出手指,指著亞瑟的鼻尖,可那手在空中抖了半天,卻始終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惠斯通的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你、你……你簡直是……是揣著明白裝糊涂!”
亞瑟叼著煙斗,一邊不慌不忙地撣著袖口上的灰,一邊淡定道:“不就是讓掐了一把屁股嘛,你至于嗎?”
“你說什么?!”
“我說你至于嗎?”亞瑟輕描淡寫道:“當年我在倫敦塔下吃槍子兒的時候,也沒像你反應這么大。”
“是啊!”惠斯通破口大罵道:“你當然沒反應了!躺在棺材里,人都硬了!還能有什么反應?”
惠斯通這一聲吼,一瞬之間,在街頭的煤氣燈下,幾位“黃春菊伯爵夫人”都朝這邊投來了興趣盎然的目光。
“吵架啦?”
“這小嗓門可真夠甜的,鬧別扭都這么有情調。”
“要不來點不吵架的?我們這里的床可結實得很。”
惠斯通聞,猛然意識到,這里可不是吵架的好位置。
要是現在把亞瑟給惹毛了、氣跑了,說不準一會兒玫瑰夫人就得回來把他給單獨領走了。
惠斯通一想到這兒,頓時臉漲得通紅,額頭上的汗珠就像是泄洪的大壩似的,一個勁兒地往下滴。
“走,快走吧,亞瑟。”
相較于慌亂的惠斯通,亞瑟的表現就從容多了,他摘下帽子禮貌問好:“今晚天氣不錯,女士們。”
“呦,還真有紳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