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特公爵夫人聞恍然大悟:“皮克頓將軍……他原來是不是88團的指揮官?駐扎在德文波特的那個皇家愛爾蘭燧發槍團,我們去年夏天才去視察過的,德麗娜還授予了他們新團旗。”
康羅伊聞糾正道:“殿下,授團旗的是89團‘布萊尼的獵犬’,他們曾經是布萊尼勛爵的下屬。而皮克頓將軍曾經率領過的是‘魔鬼之師’88團。”
亞瑟笑著開口道:“倒也不是完全錯了。因為88團與89團都是愛爾蘭團,確實很容易記岔了。如果不是我在蘇格蘭場服役過,而蘇格蘭場里又有從88團和89團退伍的老兵,并且他們還經常為了誰是‘最愛爾蘭的愛爾蘭團’而爭吵,我肯定也會經常混淆。”
維多利亞聽到這里,也忍不住發問。
由于她去年參加了89團的授旗儀式,并且親手將新團旗交給了該團指揮官羅蘭德?希爾子爵,所以她對這支部隊頗有好感,她當然希望她的團才是最強的愛爾蘭團。
“那您覺得,88團和89團誰才是最愛爾蘭的愛爾蘭團呢?”
亞瑟笑著回道:“那這要看您問的是誰了?如果您問的是89團的老兵,那一定是89團。反之,88團亦然。這兩支部隊都擁有著相當光榮的戰史。”
“那如果我一定要問您誰最強呢?”
“嗯……如果您一定要問的話……”
亞瑟思索了片刻:“先說88團吧,在1810年的布薩科戰役中,在戰場局勢不利的情況下,88團站出來挽救了局勢。據說威靈頓公爵目睹了這場戰斗后高呼:我從未見過比88團剛才那次沖鋒更英勇的了。而在的羅德里戈城圍攻戰中,‘魔鬼’皮克頓將軍對他下屬的‘魔鬼之師’發表了特別的講話:今晚我不打算依仗火藥,我們將用冷兵器來解決這場戰斗。接下來,88團說到做到,他們排成橫隊向對手推進,當他們距離法軍陣地300碼時,法軍從右到左向他們傾瀉了一陣火力。但88團不但沒有潰散,反而在遭受沖擊后迅速恢復,并填補了缺口,然后開始以兩倍速度加速前進,直到距離敵人僅50碼處才停下,發起一輪射擊,射擊結束后,88團便在皮克頓將軍的喝令下,毫不遲疑地提起刺刀對山坡上的法軍陣地發起了沖鋒。”
維多利亞忍不住好奇道:“那他們最后贏了嗎?”
“當然。”亞瑟笑著應道:“88團還從未在白刃戰中失利過,若非如此,蘇格蘭場也不可能任命從88團里退伍的軍官為劍術教官。”
“那89團呢?”
“89團嘛……”
亞瑟一想到當年89團在蘇格蘭場受到的群體嘲諷就頭疼。
相較于刺刀見紅的88團,89團在拿破侖戰爭中的表現簡直可以用慘淡來形容。
該團1793年組建后的第一次戰斗,便是約克公爵組織的荷蘭遠征,在佛蘭德戰敗后,不列顛謀求從法國手中保衛荷蘭的想法徹底宣告破產。
隨后,該團被調往愛爾蘭,在布萊尼勛爵的指揮下,鎮壓了愛爾蘭叛亂,并在葡萄酒山戰役大勝叛軍,而該團的綽號“布萊尼的獵犬”也正是由于其頑強追捕叛軍的表現得來的。
在此之后,他們又奉命啟程保衛漢諾威,結果途中遇風暴,在荷蘭海域把團旗給丟了。
半島戰爭時,他們在布萊尼勛爵指揮下,于富恩吉羅拉戰役發起刺刀沖鋒,但最終戰斗失敗,大多數士兵戰敗被俘,團長布萊尼勛爵甚至被法國人關押了四年之久。
當然,89團也不是總打敗仗,只不過他們最輝煌的戰果并不是在歐洲,而是在北美和亞洲。
在英美1812年戰爭中,他們在克賴斯勒農場戰役、布法羅戰役等一系列戰役中都打出了上佳表現,而在1824年的第一次英緬戰爭,他們是第一支沿伊洛瓦底江進軍阿瓦的部隊。
但不管怎么說,把兩個團的戰史擺在明面上,誰都知道哪個團的戰斗力更強。
“如果一定要我在這兩個團之間選出一個最強的……”亞瑟將茶杯穩穩放下:“那我只能說,88團在戰場上是最鋒利的刺刀,而89團,是最耐用的老步槍。”
維多利亞眨了眨眼:“耐用的老步槍?”
“沒錯。”亞瑟笑道:“刺刀或許能一擊致命,但它必須近身,而步槍不必。刺刀贏得的是一次沖鋒的榮譽,步槍守住的,是長期拉鋸的陣地。而且,殿下……”
他語氣一轉,變得正經了幾分:“89團雖然沒有88團那樣耀眼的戰功簿,但他們經歷過的卻是最不榮耀、最不浪漫、最難熬的那種戰爭――遠征失敗、途中失旗、主官被俘,卻始終沒有解散,也沒有動搖軍紀。他們熬過了最漫長的囚禁,也打贏了最不起眼的勝仗,比如在克賴斯勒農場、布法羅、朗伍茲那樣的地方,沒有榮耀,卻有犧牲……”
維多利亞聽得極認真,她沉靜了片刻,理解了亞瑟話中的潛臺詞:“他們……從來沒有放棄過。”
亞瑟微微點頭:“從來沒有。”
一旁的肯特公爵夫人也不覺莞爾:“聽您這么一說,我倒更喜歡89團了。作為一位母親,我更欣賞那些知道自己不是最強,但依然堅持到底的孩子。屢敗屢戰,百折不撓,爵士,您也是蘇格蘭場的89團。”
亞瑟本來只想借“老步槍”這個說法回避維多利亞的提問,既安撫小姑娘的情緒,又不至于多說幾句違心話。
誰知一句回護之詞竟被肯特公爵夫人順水推舟,評價成了“蘇格蘭場的89團”。
亞瑟噎了口氣,一時間竟沒能接話,最后只得陪了個笑臉:“如果我真是蘇格蘭場的89團,那我得感謝當年倫敦塔下的時候,我起碼沒有被暴亂者包了餃子。”
“包餃子?”維多利亞一頭霧水。
“是士兵們的俚語。”萊岑夫人不動聲色地插話道:“指的是在戰斗中被敵軍包圍得水泄不通。”
維多利亞恍然:“那布萊尼勛爵……他是不是也在富恩吉羅拉被包了餃子?”
康羅伊微微點頭道:“可他沒有逃跑。他知道那場沖鋒注定失敗,但他還是帶著人沖了上去。因為那是命令,是職責。”
就在這時,維多利亞忽然挺直了身子,像是想起了什么。
“洛伊莎!”她輕聲喚道,一名年紀尚輕的女仆隨即快步上前。
“殿下,有何吩咐?”
“去儲藏室,把我那只嵌了綠松石的小書寫盒取來。就是我去年去德文波特的時候帶的那只,上面貼了89團團徽貼紙的那只。”
洛伊莎一愣,旋即行禮:“遵命。”
維多利亞轉向母親,低聲解釋道:“媽媽還記得我去年授旗的時候,晚上回來寫的那本小冊子嗎?我把89團的服裝、徽章、團歌甚至連他們的行軍腳程都記下了,但后來沒寫完……今天聽了亞瑟爵士講的這些,我想把這段也記下來。”
肯特公爵夫人并未阻止,只是看了亞瑟一眼,頗為感激的笑道:“看來您今天為我們講了一個好故事,甚至把德麗娜的求知欲都激發了。”
“這是我的榮幸,殿下。”
亞瑟笑容真誠,但是當他聽到“書寫盒”這個詞兒的時候,眉頭卻不禁皺了一下。
像是肯辛頓宮這樣的地方,書寫盒肯定有不少,但是維多利亞口中的那個,該不會正好是象牙那個的吧?
(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