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桌上的菜色上就能看出,肯特公爵夫人對今天這場家庭午餐有多重視了。
以老雪利酒調味,浮有精細切片的蛋絲和少許香草的海龜湯,這道在倫敦風靡一時的名菜赫然出現在了餐桌上。
只不過,肯辛頓宮的海龜湯與亞瑟在街頭餐廳嘗到的滋味兒卻大有不同。
海龜肉質鮮美,極受倫敦食客的歡迎,可你要問這道菜在倫敦的名頭究竟有多大,那你只需知道就連倫敦市長的就任日晚宴中,賓客們也指名追加了海龜湯。
不過,由于食材產地問題,正宗的海龜湯大多是由加勒比地區海運至倫敦的,但是由于海龜這種生物經受不住長途海運,在半道上就會死掉很多,所以它的價格自然也變得相當昂貴。
因此,對于大多數想做海龜湯生意的餐廳來說,他們不得不用其他動物的肉來取代海龜肉,于是這也就造成了用牛頭熬制的仿海龜湯在倫敦四散泛濫的情況。
亞瑟不敢說自己今天嘗到的海龜湯就是真的,但是他得承認,這湯喝起來起碼和街頭那些正宗的假貨不一樣。
那他有什么敢確定是真貨的菜色嗎?
這自然是有的。
好歹也是既吃過豬肉又見過豬跑的約克紳士,亞瑟起碼知道今天的面包肯定是來自倫敦百年老字號――老切爾西面包坊。
這家店的名產‘切爾西小圓面包’是一種表面刻了十字花紋、混合干果和香料烘烤、最后涂上奶油的甜面包。
這種面包之所以這么有名,起碼有一半的原因得歸功于喬治三世,這位國王隔三差五就會和夏洛特王后在傍晚散步的時候來到店里買面包,按照國王和王后的說法,除了面包以外,這家店的蘋果派和松餅也做的非常好。
此外,最讓亞瑟驚訝的還是蘭開夏郡名產‘辛德爾?威克斯’和來自約克的小甜品‘約克夏凍’。
在蘭開夏當地的傳說中,辛德爾?威克斯其實是一道法國菜,最早是14世紀由一位來自佛蘭德地區的紡織工引進到蘭開夏的,如果用翻譯過來,這道菜的名字其實是‘節慶之雞’。它的做法籠統概況,就是在雞肚子里塞滿面包粉、西梅干、藥草做成的餡兒料,而后烤熟。
雖然亞瑟覺得這道菜的味道談不上有多少,但確實是一道很考驗廚師功底的火候菜,而且切開后雞肉混合著黑色果肉、綠色藥草的模樣,總歸也算能為餐桌多添上幾分色彩。
至于約克夏凍,則是用一種名叫帕金的姜汁味燕麥與蜜糖做成的甜點。
肯辛頓宮餐桌上的約克夏凍簡直與約克當地甜品師所做出的味道別無二致,不得不說,能把這兩道地方菜式做的這么好倒也是難能可貴了。
除了約克夏凍以外,餐后甜點還包括了淋上了奶油的安格爾西黑蛋糕和威爾士松糕。
這對于嗜甜的亞瑟來說,確實是相當滿意的一餐。
如果要問亞瑟,今天這一頓飯美中不足的地方在什么地方?
那可能只在于他們今天的主食是面包而非米飯。
不論其他人怎么評價,至少亞瑟認為全倫敦最好的餐點當屬威靈頓公爵在倫敦1號舉辦的晚宴。
這位全大不列顛最受敬仰的老將由于常年在印度和西班牙作戰,所以早就習慣了吃米飯,而且他的府上還有一位手藝高超的印度主廚。
在陰冷的倫敦,確實再難找出比火熱的印度咖喱配米飯更合適亞瑟胃口的滋味兒了。
亞瑟正把一塊涂滿黑櫻桃蜜醬的安格爾西黑蛋糕送入口中,恰巧咬到了那枚藏在內部的醋栗干,頓時嘴角露出一抹滿足的笑意。
他剛剛放下餐叉,便發現坐在對首的維多利亞正盯著他,輕輕地咽了口口水。
亞瑟拿起餐巾抹了抹嘴,詫異的望著維多利亞餐盤里的蛋糕:“殿下,這蛋糕不合您的胃口嗎?”
維多利亞低頭看了眼盤里的蛋糕,抿著嘴沒有說話。
反倒一旁的萊岑夫人開口替她解了圍:“爵士,您得知道,女士們對身材都是很在意的,為了能維持一個好的外在形象,公主殿下最近正在控制她的食量呢。”
“控制食量?”
亞瑟鄭重其事的打量著這位未來的女王。
雖然她確實稱不上苗條,但是還遠不到胖的程度,如果用紳士們的話,頂多就是體態豐腴。
而且就亞瑟的個人經歷而,他覺得體重壓根用不著刻意控制。
早年的時候,他一天巡街十幾英里,隔三差五還要和東區流氓打一架。
后來不用靠刷街頭步數拿蘇格蘭場的滿勤獎了,坐在辦公室讀書看報也漲了點肉。但是去了一趟俄國,在德魯伊斯克的鄉下旅館里餓了一個星期就差點給他干成皮包骨。
不過,亞瑟雖然很難理解減肥的需求,但他有的是減肥的辦法。
愿意活動的,那就多運動。
不愿意活動的,給你送去監獄關干一陣子苦役就老實了。
當然,口是心非的亞瑟爵士心里想的和嘴上說的卻完全不一樣。
“如果得控制體重的話,公主殿下或許就不得不錯過威靈頓公爵的晚宴了。”
肯特公爵夫人放下刀叉,將目光拋向亞瑟:“威靈頓公爵舉辦的宴會提供的餐量很多嗎?”
“是的,殿下。”亞瑟帶著笑意望向她:“公爵雖然同樣講究排場,但是他不喜歡在餐桌上陳列一大堆銀器,也不喜多余的仆人圍在四周打轉。不過他最討厭的,還是法國人那種每道菜只上一勺,吃到最后連肚子都沒填滿的鋪張。”
萊岑夫人看了亞瑟一眼,似乎不贊成他將法國餐點一筆帶過。
“威靈頓公爵吃得很樸素嗎?”維多利亞追問道。
“他自己?樸素得像個兵營里的老團長。”亞瑟笑道:“他喜歡印度咖喱配巴斯馬蒂米飯、加一碟香辣芒果醬,再來一杯波特酒。如果你和他不熟,在席間是不敢找他閑聊的,也不敢拍他馬屁、奉承他的。你要是貿貿然上去贊美他,說他是滑鐵盧之獅,他只會冷冷看你一眼說:‘我只不過完成了國王陛下派給我的任務罷了。’”
“我好像聽誰說過這么一件事……”肯特公爵夫人回憶道:“威靈頓公爵有一次曾經怒斥一位議員,說:‘你怎么敢站在這兒批評我,滑鐵盧的時候,你在什么地方?’那議員吱唔了半天,說他那時還是個嬰兒。公爵閣下回頭就罵:‘那你現在最好滾回去吃奶去。’”
“喔……”亞瑟打趣道:“說實話,這可不像是公爵閣下的口吻,他一般不會那么直白的,這話聽起來更像皮克頓將軍說的。”
公爵夫人復述了一遍:“皮克頓將軍?”
在軍旅中歷練多年的康羅伊從旁解釋道:“那位戰死在滑鐵盧的‘魔鬼’皮克頓將軍,肯特公爵殿下健在的時候也說過,皮克頓將軍作戰勇猛,但是恐怕只有上帝才知道,他的那張嘴巴里會突然蹦出什么臟詞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