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白天那么一遭,官員們各懷心事,匆匆散去,回到自已的地盤消化著今日的巨變,并謀劃著下一步的行動。
布政使司衙門,閔鵬舉的書房內。
燭火搖曳,映照著閔鵬舉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的臉色。
他端坐在太師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光滑的紅木桌面,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下首坐著幾位他的心腹,包括主管錢糧的參政,以及那位被特意安插在江停身邊的河西道參議司經歷費正豪。
費正豪以往總希望自已能得到重用,如今真入了大人物的眼卻是如今這模樣。
他在心里叫苦不迭,卻只能得過且過看著,生怕得罪哪一方,明日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十天……一萬五千石,還僅僅是一個河西道水渠邊的糧庫……”閔鵬舉終于開口,聲音低沉而冰冷,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怒火。
“諸位,說說吧,咱們這位江參議,給咱們出了好大一道難題啊。”
那位錢糧參政擦了擦額角的汗,艱澀地開口:“大人,聽江參議的意思,她這是把利息都算上了啊。”
“河西道境內,大小糧庫數十個,若都要按此例補足,這數目……恐怕是個天文數字啊!”
河西這樣的邊陲重鎮,為供應軍需,設置的糧庫不在少數。
其中倉廒的容量,大的可儲糧數萬石,小的就如江停看的那處,也可以存儲數千石糧食。
若真按賬面全部填滿,所需糧食將是一個足以撼動在場所有人乃至其背后整個利益網絡的恐怖數字。
費正豪小心翼翼地補充道:“江參議將范圍限定在河西道,又給了十天期限,也許只是一種……試探,也許她只是想看,我們解決問題的誠意。”
“畢竟那么多糧倉她不可能真的挨著一個個看完吧?”
這話還是在鋌而走險,抱著僥幸心理不想把嘴里的肉吐出來。
“誠意?”閔鵬舉冷哼一聲,“她這是要拿刀架在老夫脖子上,逼著老夫親手剜自已的肉去喂飽她!”
說到這個閔鵬舉就氣極。
“老夫今日已然給足了她面子,順著她的意思將糧庫之事按下,她還想怎樣?”
“還說什么日后要時常請教叨擾,分明是告訴老夫,她沒打算就此放過!”
“水利,刑名,軍務……她哪一樣不想插手?老夫想破財消災,哼,只怕是財破了,災卻消不了!”
他真正憤怒的點正在于此。
他閔鵬舉在雍州經營數年,門生故舊遍布,早已形成了一張盤根錯節的利益網絡。
他今日選擇妥協,是希望用巨大的經濟利益換取江停在政治上的妥協,讓她見好就收。
然而,江停不冷不熱的態度算是打破了他的幻想。
這年輕人不僅要錢,還要權,更要打破他閔鵬舉一手建立的秩序。
這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挑釁和威脅。
“大人息怒。”另一位年長些的官員勸道,“江停背景深厚,手段狠辣,如今又占著大義名分,硬碰硬恐非良策。”
“我們當務之急,是盡快籌措糧草,先過了眼前這一關。至于日后……還需從長計議。”
“她在明,我們在暗,多的是機會。”
閔鵬舉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已冷靜下來。
他環視眾人,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傳話下去,十日之內,河西道所有賬面上該有的存糧,必須一粒不少地出現在糧庫里。”
“誰那里出了紕漏,影響了全局,就別怪老夫不講情面!”氣歸氣,閔鵬舉卻沒有亂了分寸。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陰寒:“另外,給老夫盯緊了江停的一舉一動。”
“她不是要請教嗎?那就讓她好好請教。”
“把她每日見了什么人,說了什么話,去了哪里,都給老夫查清楚。”
“老夫倒要看看,她一個外來戶,能在雍州這潭深水里,掀起多大的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