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嬿婉這才端起燕窩,用銀勺輕輕舀了一勺,溫軟的燕絲滑入喉間,甜意卻只在舌尖打了個轉,便沉進了心底的涼里——她知道,這一胎不僅是她的念想,更是她在后宮站穩腳跟的根本,哪怕是太后,或是嘉貴妃純妃她們,都不能成為毀了這孩子的理由。
與此同時,杏花春館的偏殿里,卻是另一番光景。這里是嘉貴妃金玉妍的居所,院里的幾株老杏樹雖已過了花期,可枝椏遒勁,映著朱紅的宮墻,倒有幾分蒼勁的氣派。金玉妍斜倚在紫檀木椅上,身上穿的是碧青繡金線牡丹的褙子,玉指漫不經心地撥弄著茶盞里浮起的參片——那是玉氏送來的野山參,切成薄片后在滾水里舒展著,濃郁的藥香混著上等龍井的清香,在殿里繞了一圈,卻壓不住她眼底的漫不經心。
她對面的順嬪,身著淺碧色宮裝,鬢邊只簪了一支羊脂白玉簪,連耳墜都是素銀的,瞧著溫順又謙卑,可垂在身側的手,卻悄悄攥緊了帕子,帕角的纏枝蓮紋都被捏得變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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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倒是好興致,這時候還肯來我這杏花春館陪本宮喝茶。”金玉妍抬眼,眼角的丹鳳眼微微上挑,語氣里帶著幾分毫不掩飾的嘲笑,“你沒聽說嗎?如今這園子里,恭貴人、令嬪,連慶貴人都揣上了龍種,青蘭和白霜跟著沾光,日日被其他宮的宮女圍著打聽安胎的法子,倒顯得妹妹你……未免太福薄了些。”
順嬪垂眸,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淺影,聲音柔得像浸了水的棉絮:“臣妾本就福薄,比不得嘉貴妃娘娘這般有福氣,能育有四阿哥這樣的聰慧皇子,還住著這杏花春館的好地方。只是臣妾昨日去敷春堂給太后請安,路過長春仙館時,見里面香火正盛,忽然就想起孝賢皇后在時的光景——那時皇后娘娘有嫡子,皇上待嫡子何等看重,連賞賜都比旁的阿哥多三分。如今宮里多了這么多有孕的姐妹,娘娘就真的一點不急?”
“急?”金玉妍嗤笑一聲,將茶盞重重放在描金托盤上,茶水濺出幾滴,落在托盤的纏枝蓮紋上,“本宮有什么可急的?四阿哥是皇上登記后的第一次,如今已在上書房讀書,先生都夸他聰慧過人,論體面、論前程,哪一個不比那些還在娘胎里的娃娃強?不過是幾個襁褓嬰兒,難道還能越過四阿哥去,分了他的恩寵不成?”
順嬪聽著,指尖輕輕叩了叩桌面,忽然往前湊了湊,聲音壓得極低,像一陣秘語般飄進金玉妍耳中:“娘娘這話,可就說得太滿了。臣妾倒想起兩樁舊事——一樁是順治爺在位時,何等寵愛董鄂皇貴妃?董鄂皇貴妃剛生下四阿哥,順治爺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就說‘此乃朕第一子’,竟想跳過之前的皇子,直接立這個襁褓中的孩子為太子,若不是孝莊太后和朝臣們攔著,太子之位早就是那孩子的了。另一樁,便是孝賢皇后在時,皇上有多看重嫡子,咱們都看在眼里,可惜嫡子福薄……”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金玉妍緊攥的手背上:“如今孝賢皇后不在了,長春仙館的香火雖盛,可沒了皇后娘娘鎮著,皇上的心思,誰說得準呢?令嬪住天然圖畫,素來受寵,春嬋和瀾翠又是她的心腹,日日圍著她轉,若是她生了皇子,皇上會不會像順治爺待董鄂妃之子、像從前待孝賢皇后嫡子那樣,另眼相看?到時候,四阿哥的前程……”
這話像一根細針,猝不及防扎進了金玉妍心里。她端著茶盞的手猛地頓住,指尖的赤金護甲在瓷面上輕輕刮過,發出“滋啦”一聲細響,刺耳得很。她一直以為,四阿哥是貴子,又得皇上看重,往后的路必定順遂,可順嬪這話一出口,她才猛然想起——孝賢皇后在時,皇上對嫡子的偏愛是明擺著的,如今孝賢皇后不在了,皇上若是把這份偏愛移到住天然圖畫的魏嬿婉孩子身上,怎么辦?更何況,魏嬿婉如今的恩寵,比當年的董鄂妃也差不了多少……
這般念頭一冒出來,心口就像壓了塊浸了水的棉絮,沉得發慌。可她畢竟是在后宮摸爬滾打了十幾年的嘉貴妃,怎會輕易露怯?金玉妍深吸一口氣,抬眼時,眼底的慌亂已被傲慢掩得嚴嚴實實。
她冷冷瞥了順嬪一眼,語氣里帶著幾分不耐煩:“順治爺的四阿哥福薄,孝賢皇后的嫡子也沒能留住,可見不是什么人都擔得起圣寵的。如今的皇上圣明,又有太后在后宮坐鎮,豈會像從前那般意氣用事?你呀,還是少在我這杏花春館說這些沒用的舊事,有空嚼舌根,不如回去好好調理身子,想想自己怎么也能懷上龍嗣,免得總在人前落了下風。”
順嬪見她這般油鹽不進,心里暗暗嘆了口氣——她本想借著順治爺和孝賢皇后的舊事,挑動金玉妍去對付魏嬿婉,可沒成想金玉妍看著傲慢,心思倒也縝密,竟不肯輕易上套。她臉上依舊掛著溫順的笑意,起身福了福身,裙擺掃過地面的地毯,沒發出一點聲響:“娘娘教訓的是,臣妾知錯了,這就告退。”說罷,便轉身退出了杏花春館的偏殿。
走到杏花春館的廊下時,晚風吹起她的宮裝下擺,帶來一陣涼意,還混著些長春仙館飄來的檀香。順嬪抬頭望了望杏花春館檐角的飛獸,又轉頭看向不遠處天然圖畫的方向——那里的宮燈已經點亮,暖黃的光透過窗欞,腦海里映出魏嬿婉或許正靜坐的身影,春嬋和瀾翠的影子在窗紙上晃動,想來是在照料她。
順嬪攥緊了帕子,眼底的溫順漸漸褪去,只剩一絲不甘的冷意。心里暗暗盤算:金玉妍不上套也無妨,這后宮里,想對付魏嬿婉的人從來都不止一個。長春仙館的香火雖盛,可人心易變,若是能散布些“令嬪住天然圖畫,有孕后不敬孝賢皇后,路過長春仙館不肯行禮”的流,再讓這流飄到敷春堂太后耳朵里……到時候,不用她動手,自然有人收拾天然圖畫里的那位,春嬋和瀾翠就算再忠心,也護不住魏嬿婉。
而此刻的天然圖畫,燭火正亮得很。魏嬿婉坐在窗邊,瀾翠正垂手站在一旁,低聲回稟:“主兒,方才去敷春堂附近打探,見慶貴人的宮女白霜在跟太后宮里的人說話,好像在問您住天然圖畫,懷了孕,太后會不會賞些格外的東西。還有,閑月閣那邊,恭貴人下午讓青蘭去長春仙館供奉孝賢皇后,青蘭回來時,跟閑月閣的宮人嘀咕,說您這一胎來得巧,正好趕在她們之后,怕是故意搶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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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嬿婉指尖輕輕敲著窗欞,纏枝蓮紋的雕花硌得指尖發疼。她抬眼看向燭火,火光映在她眼底,像兩顆跳動的寒星:“知道了。往后你多派兩個人去長春仙館和閑月閣附近盯著,若有人借孝賢皇后的名頭說閑話,不管是貴妃還是貴人身邊的人,都把話頭記下來。另外,其他妃嬪那里送來的東西,你讓人先拿去太醫院驗一驗,別出什么差錯。還有,天然圖畫的后門要加派兩個人守著,小廚房的食材進來,必須當著你和春嬋的面開箱查驗。”
瀾翠連忙應下:“是,奴婢這就去辦,定不會讓主子受委屈。”春嬋這時也端著一碗溫好的牛奶進來,輕聲道:“主兒,喝些牛奶暖暖身子吧,太醫說您如今得多補些氣血。”魏嬿婉接過碗,看著春嬋和瀾翠關切的眼神,心里稍稍暖了些——在這深宮里,至少還有這兩個忠心的人,能陪她一起守著這一胎。
夜色漸深,圓明園里的燈火漸漸稀疏。敷春堂的宮燈依舊亮著,太后或許還在翻看佛經,想著白日里慶貴人暈倒的事;長春仙館的香火未熄,素白的宮燈在風里輕輕晃著,映著案上孝賢皇后的牌位;天然圖畫的燭火最亮,映著魏嬿婉凝思的臉,窗臺上的桂蕊被夜風卷起,落在她的衣擺上,春嬋和瀾翠還在殿內忙碌,收拾著皇上賞賜的物件;杏花春館的燈也沒滅,金玉妍或許還在為順嬪的話煩憂,指尖反復摩挲著椅上的玄狐皮;閑月閣的燈則柔和些,恭貴人已睡下,青蘭在外面守著,時不時探頭進去看看主子的動靜;慶貴人宮里的燈也亮著,白霜正守在床邊,替主子掖了掖被角。
這滿園的燈火,像一顆顆懸在人心上的星,看似安靜,底下卻藏著數不清的暗流——只待一個時機,便要洶涌開來,漫過荷風,漫過檀香,漫過這看似盛極的夏末時光,漫過天然圖畫的桂樹,漫過杏花春館的枝椏,漫過閑月閣的竹影,將后宮的算計與牽掛,都裹進這深沉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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