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睿王也有一瞬的驚詫,他幾不可察地瞥了一眼王文善,目光微冷,但沒有說話。
顧遠明跪在殿中,氣得渾身發抖,連聲辯白:
“陛下明鑒!老臣治家雖不敢稱嚴謹,但絕無縱容子弟欺壓百姓之事!小女……小女脾氣溫和,如不是別人主動挑釁,絕不會欺凌他人。”
他看向第一排神色淡漠的蕭昱,希望能得到一絲聲援。
然而蕭昱只是垂眸看著手中的玉圭,仿佛置身事外。
皇帝微微蹙眉,未置可否,只將目光投向王文善:
“王愛卿,你以為如何?”
王文善出列,躬身道:“陛下,顧侍郎乃朝中老臣,家風之事,雖有物議,卻也無確切實證。老臣以為,當以訓誡為主。”
他一副公允持重的模樣,輕描淡寫地將此事按下,卻埋下了更深的伏筆。
顧遠明暫時松了口氣,卻不知這僅僅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接下來的半個月,針對顧遠明及其門生故舊的彈劾如同雪片般飛向皇帝的案頭。
罪名迅速升級,從“治家不嚴”轉向了更為致命的“結黨營私”“貪墨瀆職”。
“彈劾侍中顧遠明,于去歲江南漕糧轉運中,收受地方官員賄賂三萬兩,以次充好,致使運抵京師的糧米霉變,其心可誅!”
“彈劾顧遠明與其門生、吏部考功司郎中張文遠勾結,在官員考核中營私舞弊,安插親信,結成‘顧黨’。”
“彈劾顧遠明利用王爺之威,打壓大臣,排斥異己。”
這一次,證據變得“確鑿”起來。
有“經手”賄賂的商人出面作證,指認顧遠明心腹管家。
有被“排擠”的官員哭訴遭遇。
甚至還有人贈送京郊豪宅,地契、以及大筆銀錢往來的記錄。
人證物證,環環相扣,形成了一條看似無懈可擊的證據鏈。
朝堂之上,氣氛凝重。
顧遠明面色灰敗,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看著那些昔日與他稱兄道弟、如今卻落井下石的“同僚”。
看著那位他曾經寄予厚望的“女婿”睿王殿下,依舊是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漠姿態。
他心中一片冰涼。
蕭看著殿下跪伏的顧遠明,又瞥了一眼面無表情的蕭昱,心中暗喜,但又有些猜不透這位皇弟的心思。
“顧遠明,你還有何話說?”
顧遠明閉上眼,重重叩首,聲音蒼老而絕望:
“老臣……冤枉!唯求陛下,明察秋毫!”
“既如此,”蕭再次看向蕭昱,見他仍沒有站出來的意思,淡淡下旨。
“顧遠明革去侍中一職,押入廷尉獄候審!派羽林軍看管顧府家眷,待案件查明再行定奪!”
如狼似虎地侍衛上前,剝去顧遠明的官服烏紗,將他架起拖走。
那昔日還算挺拔的身影,此刻佝僂如同風中殘燭。
消息傳到意寧居時,顧知意正在喝一碗苦澀的藥汁。
“哐當——”
藥碗再次從她顫抖的手中滑落,碎裂在地,褐色的藥汁濺濕了她的裙擺,如同顧家此刻傾覆的命運。
“阿父……”
她喃喃自語,臉色慘白地猛然站起。
卻眼前一黑,幾乎暈厥,幸得如蘭死死扶住。
“娘子!您要先保重自己的身子啊!”如蘭哭著喊道。
顧知意聽不進去,踉蹌著沖到院門處,卻被守門的婆子冷漠地攔住。
“孺人請回,沒有王爺吩咐,您不能出去。”
她隔著門縫,望著外面灰暗的天空,一瞬間心沉到谷底。
蕭昱,是他,一定是他動了顧家。
他居然這么逼迫自己。
冰冷的絕望,穿透夏日的暖風,讓顧知意渾身冰涼。
淚水不自覺地洶涌而出,顧知意不知道這徹骨的悲傷,究竟是因為家族悲慘的命運,還是因為自己終于死了的心。
顧知意終于意識到了強權的可怕,蕭昱的可怖。
她終于彎下自己不屈的脊梁,對著門外的婆子,一聲聲懇求,求見王爺。
可一連三天,蕭昱都不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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