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娘眼底閃過一絲陰鷙,但很快轉瞬即逝,隨后臉上又掛上那副得體的笑容:
“少夫人思慮周全,倒是我考慮不周,險些好心辦了壞事。”
她將湯碗遞給身后的丫鬟,語氣也聽不出半分惱意:
“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擾少夫人靜思了。”
“我們走吧。”
很快,丫鬟扶著她的手,轉身離去,依舊是那副裊娜的姿態,仿佛剛才的交鋒從未發生過。
就在周姨娘剛走不久,內院的門簾被人挑開。
這次走出來的是柳氏身邊的大丫鬟,香荷。
她走到沈夏面前,臉上帶著一絲恭敬,語氣也比先前那領路的婆子溫和許多。
“少夫人,夫人說夜深雨寒,讓您喝了這碗姜湯,保重身子。”
“還有這傘,夫人說了,規矩已立,但雨勢漸大,讓您撐著。”
沈夏伸出手,接過湯碗,又示意春桃接過雨傘。
“多謝母親體恤。”
看來,她賭對了!
柳氏不僅沒怪罪她“駁了周氏的面子”,反而用送姜湯和雨傘的舉動,表達了對她的認可。
香荷滿意的點點頭,然后回去復命。
兩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剛好卡在沈夏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那領路的婆子走過來,手里還提著一盞紅燈籠。
“夫人吩咐了,讓老奴送少夫人回去,少夫人,請吧。”
這回,她的態度明顯比方才好了許多。帶著一絲恭敬。
回到新房,春桃伺候她泡了個溫水澡,用熱毛巾敷在沈夏的膝蓋上,眼眶忍不住泛紅。
“小姐,這新婚第一日就獨守空房,往后可怎么辦啊?姑爺也是,真的一點情面都不留!”
“都怪那殺千刀的林文軒,要不是他背信棄義,見沈家沒落轉頭就攀上了那尚書千金,害得您名聲受損,老爺和夫人也不至于匆忙之下定了這靖安侯府的親事,這侯門雖高,可也太欺負人了!”
沈夏閉著眼,聽春桃絮絮叨叨的抱怨著,沒出聲。
“小姐,奴婢不明白,今兒是您和姑爺大喜的日子,夫人為何堅持要罰您?可她不是早就知道咱們沈家沒落了嗎?”
“既然嫌丟臉,當初又為何要應了這門婚事?”
沈夏緩緩睜開眼睛,眼底沒有春桃預想的委屈和憤怒,只有一片沉靜,和了然。
“正因為她知道沈家沒落,知道我除了嫁入侯府別無選擇。”
“所以這頓罰,才更免不了。”
春桃愣住:“為何?”
“傻春桃。”沈夏支起身子,“你想想,我若是個家世顯赫的新婦,母親會如此不留情面嗎?”
春桃下意識的搖頭。
“母親當初應下這門親事,本就不是看中我,是看中沈家‘無依無靠、不會拉幫結派’,侯府后宅不太平,二房盯著爵位,周姨娘盯著中饋,母親需要一個‘干凈’的兒媳,幫她穩住局面,又不會反過來威脅她的地位。我,恰好是最合適的人選。”
“她是在教我,即便我成了世子夫人,我的榮辱,依舊捏在她手里,我能依靠的,只有她,而不是早已不存在的娘家。”
柳氏是在告訴沈夏,這侯府唯一的生存法則,并確認自己的權威。
“可她明知沈家沒落,為何還要拿嫁妝說事?”春桃還是不解,眉頭擰得更緊。
“因為‘臉面’。”沈夏輕輕吐出兩個字。
“侯府是勛貴之家,我的嫁妝寒酸,是明擺著的短處,京中世家都看著呢。她在新婚夜罰我,看似是刁難,實則是做給外人看,沒因我是新婦就縱容,又能堵住那些‘侯府娶了個窮酸兒媳’的閑話,告訴所有人:侯府的規矩,不會因兒媳的家世而改變。”
“以后只要我在這府里守規矩,拎得清,她自然不會真的苛待我。”
春桃聽聞,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